貌若天仙美艳绝伦、小家碧玉端庄秀丽、玉洁冰清聪明伶俐,鑑识品味极高的晨哲兴,懂得欣赏也懂得享美人福。但美人毕竟看多了,最后只会觉得自己眼盲、只会觉得每个都长得差不多而自动略过,懒得再多看一眼。
所以车祸当下,晨哲兴那双早已习惯美人甚至麻木无感的眼眸,偶然停顿在车窗外那团被压挤变形,宛如刻意扮丑吸引人的怪咖时,微微瞪大了些许,还多瞧一眼。甚至在她媲美古井怨鬼贴着车窗努力向上爬时,被逗趣的盯着她一爪一爪向上攀爬,还按下窗,就看她敢不敢探头进来,吓吓他。
可她却一脸认真如报时鸟报时,意外的「咕咕」两声,让他心儿一悸,更害他嘴角失守的必须关上车窗方能掩去笑容。
久违的愉悦心情,淡化雨中小车祸带来的不便,更让他兴起对这起擦撞小意外不予追究的念头偶尔行善。若非离去时她丢下名片大言不惭的说要负责,他不会小气的真要她扛起车子的修理费用。
敢说要负责就该让她扛责。然后,好好地让她知道,随口一句负责任的良心代价,也许比她想像中的还沉重,才不会可惜了这难得的机会教育,枉费他一片善意。
巧遇,有一就有二。
在夜店,他再次见到她。脸儿半肿的她小手圈在嘴儿旁,朝对面的某人大声告白。对方绝对听不到的。明知如此,她还是大喊。任由认真声音没入激情音乐中化为虚无,徒劳无功。
作戏给谁看呢?
不管对象是谁,他并不在意。只是……她那纯粹的、一心一意的想要说出心中情感的认真背影,淡淡地落在他眼底。
对一个人的好奇,这时,转变为感兴趣。
当贺少维匯报投资专案进度后顺口说,司机王师傅与报时鸟相约车厂确认车损情况时,他连想都没想就临时改变行程,充分利用出席商界好友新公司成立晚宴前的短暂时间,随性的到车厂看看新车。
远远的,他观察。
可惜,认真听着司机王师傅说明赔偿金额,小手有点无奈的摸摸车上刮痕的她,宛若背负眾多束缚教条温良恭俭让的好女孩,毫无突出之处。
白来了这一趟了。
正当这么想时,突然,她小手举高高,像个听话小学生回应车厂人员,眼眸晶亮、动作自然纯真且流畅。
看着看着,莫名的,他嘴角扬起微微弧度,觉得她那样子,可爱极了。
目光吃人豆腐,当然要付点小责任。
大方的,他揽过债权人责任,代信用卡怎么刷也刷不过的她刷清修理费。同时,也为自己留个正当的藉口牵扯。
倒也没想到,竟会在无意中窥探她不顺遂恋情,甚至多事的出言提醒,搅和她摇摇摆摆的决心,好奇,满脸泪水看来懦弱的她会不会贯彻自己的主张,坚定地划下句点。
她做到了。
真诚讚赏目光才落在她身上,手机那头的人,以无比快速动作,果断地回应她婉转的分手宣言。看来,对方应是早就等着分手,才会那么不给人情面。
爱情,浓密时美丽。淡了,可难看极了。
尤其是哭花了妆的那张脸,挺吓人的。
可他没动没问,就是站着看她抓着他裤管越哭越伤心、越哭越无力。摇摇晃晃的,咚的一声,直接撞上地面。
那一瞬,他想到母亲。
在父亲离开那一晚,母亲搂着他嘶声哭泣。
「爸爸不要你也不要我了……」
哭得天昏地暗,最后一口气喘不过来,直接送医。
整晚,他紧紧握着母亲的手不敢放、不敢闔眼的守着。直到医护人员摇醒他,问他母亲去处。
他没握紧母亲的手。嚎啕大哭。
自责的同时,知道,连母亲也不要他了。
一个星期后,他接获警方通知,有人在海边捞到母亲,要他认尸。
那年,他七岁。自认风流倜儻的父亲深怕坏了一椿好姻缘根本不敢认他这个非婚生子,推来推去,最后母亲远房某位无子嗣亲戚听闻此消息,急巴巴的从海外赶来,据说付了一笔钱让父亲签了不少规范契约以断绝往后可能的麻烦后,领养他、带走他。
他被寡言的养父自崎嶇不平的幼年生活中捡了起来,自此迎向新生活,改变了人生。
获得的同时,也必须接受失去。
也许年迈,不苟言笑的养父深怕来不及教育他,严师般的列出无数规章与计画,锻鍊他、训练他、培养他、督促他五育兼备。忘了,他还只是个孩子。
彷彿等值交换的新生活,他被迫提早成长,宛如小大人似的早熟,欠缺同龄孩童的纯真,独立自主、守规矩、懂换位思考、不给任何人添麻烦、凡事坚强的自行解决。
不能软弱、不能撒娇、不能偷懒,更不能要求一丝丝的关心。
没有轻松、没有讚美、没有呵护。
不是好,而是要最好。错了,再练习;失败了,重头再来;真不行,惩罚也是一种必要的手段,直到完美无缺。
找不到宣洩出口的本能情绪开始扭曲,像慢性中毒般的,腐蚀他本该有的喜怒哀乐。慢慢的,他忘记了如何哭泣、忘记了如何愤怒、忘记了如何单纯的欢笑……
用尽全力,他一心一意的努力达到养父的期望。
因为他害怕,一旦他达不到期望,养父会像母亲、像父亲那样,不要他了。
更清楚,日渐衰老的养父照顾他只是基于养老的保险、只是希望百年后有个人能遵循传统的将他带回故乡年年祭拜,并不是真的喜爱出身低微的他。
付出多少,获得多少。
多年后,严苛扎实的菁英教育终于在他身上绽放出令养父骄傲的成果。
他身强体健、饱读诗书、各项成绩优秀、弹得一手钢琴、举手投足符合礼仪、气质卓越斯文优雅。但待人有礼的他,却怎么也难以与人亲近,总是自然地与人保持礼貌距离的,冷漠。
几年后,养父病倒。年少的他,必须日日服侍卧床不起的养父。
因病痛,养父比以往更加严肃难相处。
但他不在意,只希望在养父走之前、在他能力所及之处,倾尽全力的偿还曾接受过的一切。
获得多少,偿还多少。
就算那,不是他硬要来的。
但他没忘记,在无助且无力的幼年,是养父拉了他一把,引导他、教育他,走向平坦的人生路。
养父依旧严肃,但不亲近的养父子,慢慢地亲近。
不改教育本色,在病床上,养父持续教育他、训练他,只是内容改为理财。
即使动用任何一笔款项都必须经过养父同意,但透过管理,他学会看各项财务报表等,做为一个商人应有的商业知识。理论结合实践,方能万无一失。所以,养父直接给他一笔款项,要他自行操盘理财,交出结业成果。
有点迟,但不亲近的养父子,终于找到彼此沟通的言语。
财富时增时减,可父子感情一路向上。
幸福,短暂。
他捧着养父的骨灰回到养父的出生地安葬,了了养父心愿。可心,却出现空洞。即使祭拜母亲,仍难以填补那难以言喻的失落。
看着壮丽风景,年轻的他带点衝动的背起背包,开始徒步认识这个他仅生活七年的故乡。上山下海,一走,就是十个月。
开啟家门那瞬间,大厅传来报时鸟像是欢迎他的咕咕两声。
清脆悦耳,温暖了他极度疲累且孤寂的心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