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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2
    「说到底,有谁是真的无辜的?」徐星磊的话在空盪的教室中回响。像是来自深井的吶喊声,声嘶力竭却得不到回应,字字悲切且无助。
    沉沦在底层的人得不到伸出的援手,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的人成了帮兇,一个悲剧的形成,谁能置身事外?
    莫白从徐星磊眼中看见了绝望,漠然空洞的黑眸中是不见底的深渊。
    「所以你才用这个方式诅咒所有的人,是吗?甚至不惜赔上性命?」莫白直直地看着他,像是要看进徐星磊的心里般。
    是谁将一个原本善良的人逼入绝境,是谁让一个原本前途无限的青年寧可放弃一切、放弃生命也要报仇?
    莫白的心情很沉重,自从看过徐星磊的过往,了解他和曹明忻的过去后,他的心就像被压了一块大石般难受。并非不能理解徐星磊的心情。但是用诅咒的方式惩罚所有人,甚至赔上自己的性命为代价,这样做就能让大头的灵魂安息,让自己的心得到平静吗?
    「谁叫他们都忘了他?就连他母亲都只想忘了这件事……」徐星磊握紧了拳头,忍不住又再次想起往事……
    十二年前曹明忻一案审判结束后,徐星磊就没再见过他母亲赖月娥。他对母亲的感情其实很复杂,曹明忻的死让他怨她、恨她,连多看她一眼都嫌噁心的地步,却也未曾想过要报復她,只是经此事后,徐星磊不再与赖月娥连络。
    未料却在饭店的广告製作上,再次见到久未谋面的赖月娥,她改了名叫赖秀媚,看起来比当初削瘦也显得更为朴素,他没想到她会来饭店作清洁员这种工作,毕竟以前她最不齿的就是这样底层要靠劳力的工作。
    赖秀媚没有认出他来,毕竟他和以前的样子差很多,现在的他外表光鲜亮丽,顶着得奖的光环,被无数人吹捧,早就不是以前任人欺凌的可怜样。
    即使如此,徐星磊还是觉得有点可笑,连养了十几年的孩子站在眼前都认不出来,她到底是一个多失格的母亲。
    他听说她又搬回以前的屋子,奇怪,难道都不怕大头的冤魂索命吗?
    他试探性地向旁人问起她的事,才知道她对以前的事闭口不提,甚至连有过孩子的事都隐瞒。
    她改了名字,戒了毒,选了一份从前绝不会做的工作,安静低调的过日子。是想拋弃过往的一切从头开始吗?
    在他为大头的死受尽折磨,日夜不成眠的时候,她身为母亲竟只想忘了一切,从头开始?
    她就没有一丝一毫歉疚?没有一点自责和罪恶吗?
    『哥哥。』小小的大头抱着徐星磊的大腿抬头仰望。漆黑的瞳仁里像在祈求着什么。
    而他就站在赖秀媚面前,和这个曾是他和大头的亲生母亲擦身而过,对方却一点也没注意到他,更别说注意到大头。
    徐星磊不自觉握紧了拳头,眼神阴冷。
    他抱着恶意在饭店的广告上放上曹明忻的照片,就如同他在学校做的一样。他知道赖秀媚会看见,她会想起来,想起她曾是如何对待自己的儿子。
    在饭店工作的很大一部份是当地人,广告会在饭店内二十四小时不断播放,这个地区的人迟早都能看见这个广告,他们也都会想起那个男孩,曾经枉死的大头。
    他会让她想起来,他会让所有人都想起来,然后让这些人同样以恐惧来餵养大头。
    果然广告在饭店内开始放映后没多久,他就接到赖秀媚死亡的消息。
    他是赖秀媚唯一的亲人,所以被警察通知处理后事。警察向他详细地述说赖秀媚的死因,仅管有许多疑点,但毕竟找不出其他人入侵的痕跡,赖秀媚离奇的死亡方式,最终只能以自杀作结。
    徐星磊没有意见,毕竟他是最清楚赖秀媚为何会死的人,因为他身旁的大头形体又更清楚了,就像个孩子一样愈长愈大,他可以感觉大头的力量逐渐强大几乎要将他吞噬,尤其是自赖秀媚死后,感觉更加明显。
    他再次走进那间曾将大头虐死过的房子,那个曾在旧家后来又被搬到这里的大衣柜被放在小房间的角落,房子其他地方都还算整齐,唯独放置大衣柜的房间被堆满了无数杂物像是刻意要将衣柜封住般,从门口看去,只能看见衣柜的一角,其馀的部份被淹没在无数杂物之中。
    徐星磊看着衣柜良久,身旁黑影浮动。
    『哥哥。』
    他看着脚边的大头,是了,已经没必要再去想过去的事,大头就在他的身边。
    「我不会让他们忘了他……大头会一直在我身边……」徐星磊喃喃地道。
    黑色的气息缠绕着徐星磊,但在徐星磊眼中那环抱在他身上的是他最心爱的弟弟。
    『哥哥。』
    『哥哥。』
    黑色的影子缠在徐星磊身上对着地上不断来回走动,像是正盯着猎物随时准备出手的猫微微颤抖。
    「别怕,哥哥不会让人伤害你。」徐星磊对着那团黑色的气息柔声地说,眼眸温柔。转向莫白时又化为凌厉。
    虽然莫白说只是来请他放弃诅咒,但脚边的那隻白色猫咪却显得威胁感十足,徐星磊才不相信莫白的目的有他说的那么简单。
    他不会让他伤害大头的,因为他也只剩大头了。
    喵喵瞪着那一团黑色物体,时时找着可以出手的机会,但那团影子不是躲在徐星磊身后就是缠在徐星磊身上,让牠难以下手。
    「他身上的那团咒物不想办法拉开的话,你根本无法说服他放弃诅咒。」喵喵低声对莫白说。
    莫白也注意到了,徐星磊的眼神含着一种疯狂的执着,外界的声音他听不进去也看不进去。
    否则他应该能发现并非所有的人都对曹明忻的死毫不在意。
    至少吴母还记得那个可怜的孩子,吴锦柔也深深地为当时的事内疚至今。
    十二年过去了,司法也有所变革,当年审判曹明忻一案的法官、律师如今成了儿权会的一员,默默推动司法的变革,维护儿童的权益。
    这些改变,沉浸在悲伤的徐星磊看不见,可站在局外的莫白很想让他知道。
    也许没有人是无辜的,但是活着的人都在尽力弥补。
    并不需要靠诅咒才能让人们觉醒,其实曹明忻的死亡还是憾动了一些人,虽然改变很慢,但社会还是慢慢在进步。
    徐星磊陷在自己的诅咒中、陷在自己的心魔中,该怎么让徐星磊明白他不需要用这种方式伤害别人也伤害自己。
    该怎么让他明白他眼前的大头只是从他诅咒而生的咒物,并不是真的大头。
    真正的大头还在那间屋子里等他,等着和他的约定。
    「让我咬他吧!只要他变虚弱了,那依附他而生的咒物也会变弱,到时或许就能让他们分离。」喵喵沉着声,露出森白的牙齿提议道。
    「不行,这样他会受伤,我不想伤他。」
    喵喵翻了下白眼,心想未免太过异想天开,哪有不受伤的战斗?不过自己听令于主人,主人不准的事,牠也无法去做。
    「不然你能怎么办?除非他主动想和那团咒物分离,不然你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真的没办法吗?莫白看向徐星磊,他身上那团黑色影子蠢蠢欲动,像是想靠近他又不敢。那个吸食人类恐惧而生的咒物,就像一个填不饱的黑洞一样,只要有人就想附身上去吸食那人的恐惧。
    只是因为有喵喵在,它不敢造次。
    莫白也同时注意到一件事,从一开始到现在,即使知道他的来意不善,徐星磊也没想过要让诅咒攻击他,喵喵没感受到攻击的敌意所以一直没机会化为原形。
    其实徐星磊没有疯得那么澈底。莫白觉得他还是保持着一定的理性和良善。
    否则真的恨所有人的话,那为何真正因诅咒死亡的只有赖秀媚?为何其他的学生都只有做做恶梦而已呢?
    饭店的那支广告因为只在饭店内播放,所以审查没那么严格,但照方经理的意思同一支广告之后也会上电视宣传,届时在影片里动手脚的手法一定很快就被揭穿。如果真的那么恨,那么想诅咒所有人,为何要选这么容易被发现的方式?
    ——「这种程度的诅咒只要让受害者远离诅咒影片,轻微者用米和盐掺水喝三天,严重的去庙里收个惊,拿安神符放身上,估计七天也就没事了。」
    佳姐当时一派轻松地说出解咒的方式,当时莫白还很惊讶怎么这么简单?
    以性命为代价的诅咒却是那么容易就能解开。
    或许这么想过于自以为是,但莫白觉得徐星磊根本不是以惩罚所有人为目的,徐星磊可能正在等着谁来阻止他,一个善良过头的人最想惩罚的其实是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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