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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在堕落母像的正上方,神庙的穹顶,还留存有大母神时代的伊族图腾——根叶繁茂的若木和环绕着它的灵蛇。壁画已经变得斑驳、黯淡,只能充作这场残忍仪式的背景。”
    “在这次受孕仪式结束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是恍惚的。我生出的那些幼稚妄想早已泡沫一样破灭——原来,我日夜思念着的故土早已被毁灭,而这千年来,我一直无知无觉地居住在它的坟墓上,在它坟墓上所建的囚牢里。”
    “那些使女,那些已经参加过上千次受孕仪式的使女,是不是也因为上千次地目睹过故土的结局,早已认清了现实,才只能埋葬下自己的希望和灵魂?而地上和地下这两个模样完全割裂的世界,又是如何被一条暗道简单连接在一起?我只觉自己对于整个世界的理解都被粉碎了,我这才意识到,奴役我们的堕落主所拥有的、我无可想象的神性——能创造和拼接世界的绝对力量。”
    “为了不使自己完全灰心,我转而研究起在神庙中见到的古老图腾。它们象征着给予伊族生命和力量的神——若木所指向的,是掌握有转化生与死的命运循环的母神太伊,而环绕着她衔尾的灵蛇,则是由受母神神性影响的原初之水化生的、掌握有欲望和梦魇之力的太伊属神,也就是那据说一直沉眠于神树树洞底的萨满祭司。而无论是不断推动水循环的树,还是不断自我吞噬和自我生成的蛇,最终都指向了母神循环自足的神性,这也是始终在伊族人血脉里流淌着的神性……我们用身体侍奉这循环,而灵魂将反复地临降……”
    怀仔细阅读着这段有关伊族图腾、母神信仰和身体献祭的文字,脑海中迅速地闪过醒来时枕边的血痕以及兮所念过的祷词,可若的手书却没再在祂所关心的问题上耗费笔墨,只接着写道:“在此之前,我就曾意识到,母神掌握着的生、死循环和我们正在参与的孕育、杀死堕落子的循环,必然有所联系,但我始终没能思考出其所以然。直到看见堕落母分娩的塑像后,我突然想到,如果堕落主本身也参与进了这个生成、毁灭的循环呢?如果祂的目的是为让自己受益……”
    “我进一步大胆地猜想,那些被残杀的堕落子的血,可能已通过献祭仪式被堕落主所吞噬。祂在通过吞噬堕落子来增强自己的力量!也正是因为这样,祂才要在堕落子仅仅百日时就将他们杀死——祂不敢让他们真正觉醒、变得强大!——堕落子与堕落主相克!”
    “成为使徒长后,我拥有了更大的权力,比如,我可以获得单独和某个使女相处的机会,再比如,我拥有了能够打开那道前往地下世界暗门的钥匙。”
    “我利用这些便利,与荔达成合作,她在生产仪式前昔假作难产,我则宣称为预防她异化、伤及无辜,须得独自为她接生,在堕落子顺利诞生后,我使用障眼法,将他伪装成死胎,报备给兮大人,又避及所有耳目,将那孩子带到了地下世界,我们原本的故土,把他藏进了那里的一处洞穴中。”
    “这是次搭上性命的豪赌——而我赌赢了。无论兮大人,还是堕落主,都没有察觉到我的小动作。”
    “我当然不能再像还在育婴室供职时那样,日夜看顾着堕落子。为了不引起怀疑,有时,我甚至旬月才能找到一次合适的机会下到地下去探望他,我尽可能地将探视的时间挑选在望夜,以便进入他的梦,尝试与他沟通。”
    在这之后,就是大段若对堕落子的观察琐记:
    ……
    “朔夜。已经一百天了,小家伙还在睡着,不知道有没有醒来过。这次,我没能进到他的梦里,不过,我戳破了一个他张嘴吐出的泡泡。”
    “既望。听说,兮大人又要在今夜举行献祭仪式……我顺利进入到了堕落子的梦里,又见到了那些透明的月光水母,仿佛比上次见时又多了许多。我不知道它们究竟是堕落子的本体,还是他的意识造物。我给它们唱了一夜摇篮曲,它们便跟着曲子醉熏熏地晃来晃去,甚至跌到我的怀里。离开前,我对它们说,下次,我会带故事书来念给它们听。”
    “下弦。不知道是因为他的力量有所增强,还是受别的什么因素影响,总之,我能在非望夜时进到他的梦中了。我遵照承诺,带了书来念给他听,念着念着,忽然想起他还没有名字,便问那些蹭着我漂浮的水母,你叫什么?竟有一只水母伸出它湿哒哒的触角点上我的卷帛,落在一个恒字上。是恒久的恒。我问,这是你的名字吗?那触角便用力地拍了拍。我又问,是谁给你取的名字?这只月亮水母却好像听不懂了。我决定要在恒会说话后问个清楚——会是堕落主吗?恒对于他的父亲,到底了解多少?他会愿意帮我、帮我们吗?”
    ……
    “上弦。我在梦中,见着了醒着的恒。那一刻,我几乎以为自己也在做梦。他还很小,一个人坐在银白月光一样的沙滩上挖着贝壳。月亮水母在他头顶的夜空上哼着我唱过的摇篮曲。我小心翼翼地走近他,在他身边蹲下。他没有看向我,还在专心地刨着海沙。我看着他自顾自地玩了很久,才敢试探着将一只月光颜色的贝壳递给他。我忐忑地等着他的反应,恒看了一会儿,终于伸手接过。他的手凉沁沁的,柔软得同水母一样。”
    “残月。恒是个漂亮、通透、性情叵测的孩子,还是幼崽年纪,就已经具备了危险的气质。他从不回答他不想回答的问题,即便是对我,也有天然的防备心。我拉着他的手,再一次问他,这是什么地方?他终于肯告诉我,这是他的梦,也是他的意识领域。他还告诉我,我们所在的堕落圣殿,以及业已腐烂的故土,都在太一的意识领域中。‘你能藏起我,是因为祂大多时候都在沉睡。不过你得小心那个兮,她可以动用一部分堕落主的力量,’恒对我说:‘而我现在的力量还无法影响到你所在的现实,我知道你想要让我帮助那个叫荔的使女和那些堕落子,但这得等到我变强大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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