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周才回来呢。”
我打开冰箱,把即食意面和番茄酱拿出来。
这样的食物换来了宙斯嫌弃的表情:“有别的吗?”
我翻了个白眼:“爱吃不吃。”
宙斯穿着的是欧式定制西装,极其合身的布料容不得半分粗暴对待,因而他拉开椅子后,像所有贵气十足的男富豪一样,先行解开了西装上手工制作的金属纽扣,然后才彬彬有礼地坐在了我家总价不过三十五美元的餐桌边。
这么便宜是因为餐桌由我爸亲手打造,木板是从二手市场淘换来的。
“你刚才什么意思,”我问,“什么拯救世界什么的?”
“不能等我吃完饭再说吗?”
我把桌上的意面拿到了自己这边。
宙斯重重叹息一声,嘀咕着诸如我不爱他,不尊敬长辈之类的话,从西装口袋中拿出几张照片。
“看这个。”
“什么?”
他把照片推到我的面前。
我定睛一看,巴掌大的照片中记录的是我爸的脸。
在我的记忆里,父亲的形象不能说邋遢,但绝对称不上利索:他总是一身不太妥帖的旧衬衣,松松垮垮,长裤之下更倾向于直接踩着拖鞋出门而不是皮鞋。两鬓已白的头发乱糟糟的,胡子也是一样,我每天提醒他打理,效果甚微。
因为脑子不太好使,他也不爱说话,很多时候沉默的像个哑巴。
唯独结实的手臂线条,以及高大的身材,和那双时不时闪过锐利视线的眼睛,提醒着我,他脑子清醒的时候,曾经是旧时战争、杀戮与暴()乱之神,神王宙斯与天后赫拉的亲生儿子,阿瑞斯。
但照片中的我爸不一样。
没有混沌茫然的表情,没有单身汉一般的不修边幅,他脊背挺直、黑发利落,目光炯炯有神,更重要的是穿着一身灰绿色迷彩服装,战斗装备极其齐全,一根枪带环过他的肩膀,突()击()步()枪坠在胸前。
这是我只在游戏里见过的雇佣兵形象。
而照片的背景,则是一片无边无际的黄沙。
“十七年前。”
宙斯指了指照片右下角的日期:“你出生的两年前,在美墨边境。”
我又看向其他照片,都是同一日期,都是全副武装,和现在完全不同的我爸。
这是我爸?!
哪怕照片中的男人有着和我爸一样的脸,他展现出的杀气腾腾冷峻气质,让我很难将其中形象和现实中沉默且呆滞的亲爹联系起来。
我把几张照片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然后——
最后一张照片是五个大男人在昏暗室内的合照,他们坐成一圈,似乎在秘密商议着什么,疑似我爸阿瑞斯的男人站在最左边。
他就够结实高大了,而与他并肩的战友甚至比他还要高,同样长着一张我熟悉的脸。
那是我的教父费尔南多。
这下,我是没法再心生怀疑了。
“所以我出生之前,我爸是个正常人,”我拿着照片,“然后呢?”
“你知道阿瑞斯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幅模样吗?”宙斯问。
“我妈去世后他受打击很大,”我耸肩,“之后就变成这样了。”
宙斯嗤笑:“谁告诉你的?”
我:“都这么说。”
宙斯:“错了,是普通人类都这么说。”
我一愣。
对面的宙斯,以吃()精()致法餐的仪态,慢条斯理地撕开即食意面的包装。
“妮可,”他说,“你知道我们这些旧神面临怎样的处境吧?”
我知道。
我看着宙斯起身,把意面倒进盘子里,然后将盘子塞进微波炉。
“你们失去了神力。”我回答。
至少我所知的,面前的宙斯,我的父亲阿瑞斯,以及经常在电视上出现的雅典娜、阿波罗,乃至其他我知道真实身份的旧神都是如此。
神明因人类的信仰而产生,人类相信神明拥有移山填海的力量,因而向神明发出祈祷与献祭。
“如今的人类不再信奉旧神,神明失去了信仰和信徒,”宙斯接道,“便也失去了力量。”
“那又如何?”
“实际上我们失去的不止是神力,妮可。”
微波炉启动,在宙斯的背后嗡嗡作响。
我家坐落在纽约旧城区,房子很旧,装潢也很老。疏于打理的餐厅显得略微破败,服饰精致、容貌俊美的老帅哥宙斯站在这里,显得格格不入。
我有一种时空错乱的微妙感觉。
“不死不老,也不会再有信徒,”宙斯说,“实际上我们这些旧神,距离灭亡不远。希腊神明不死,是因为人类还记得我们。他们忘记我们的那一天,就是我们消失的那一天。”
我拧起眉头。
他到底想说什么啊?
站在微波炉前的宙斯莞尔。
“一个种群即将消亡的先兆不是失去力量,妮可。”
叮的一声,微波炉热好了即食意面。
“而是不再有新的后代产生。”
宙斯说着,转身打开微波炉,取出意面。
“旧神在失去神力之前,首先失去的是生育能力。千百年过去了,没有任何旧的神系,诞生过新的后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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