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我是开源律师事务所的律师,张开进。”门外站着的是一名穿着职业装的女性,见到李圣,笑容得体地向她递名片。
李圣礼貌性地回以微笑,邀她进门,给她递茶后,坐到沙发上,揉着眉心缓解眼前虚幻的黑影。
她太累了。
张开进看着愁容满面的李圣,主动开口道:“我是时应的同学。她拜托我处理她的遗产事务——”
“遗产?”李圣陡然睁眼看她,重复她的话。
“她去世了,葬礼将在明天举行,”张开进面带遗憾地说道,“她还不到三十五岁。”
李圣朝她无力摆了摆手,叹了口气,说:“等我缓一下。”
时应是她的女朋友,在一年失踪。不,与其说是失踪,不如说是离家出走。李圣能联系到她,但不知道她在哪,不论给她发什么消息,翻来覆去只能收到一些“不用挂念”、“分手”、“我过得很好”之类的回复。
她们在工作后相识相恋,在她们三十岁之后有了自己的小房子,一直以来,都没有过什么矛盾,连吵架也很少,“分手”二字从未出现在她们的谈话中。李圣觉得她们会一直平淡又美满地走下去,就像世间一切相爱的恋人,却不料会在一年前的某天回家后找不到时应。明明下午上班前她们还在门口吻别,明明时应还给她发今晚上的约会,明明她的爱人应该在客厅中朝她温和地笑??????
“我一直在??????找??????”李圣哽咽,抬手遮住眼睛,“可是找不到??????哪里都找不到??????”
张开进有点弄不清现在的状况。时应跟她说的是已经分手,她就以为是普通的分手,还觉得时应挺仗义的,不忘留点遗产给爱过的人,可是看现在的状况,好像不是普通分手的情侣该有的场面。
等李圣的哭声渐息,张开进拍了拍身边的文件盒,小心翼翼地开口道:“这是她留下的。”
随后她从中拿出一份文件,说道:“她把她这间房的所有权转让给你,还有一点现金,需要签个字。”
李圣抽纸擦拭眼泪,问道:“你知道她之前在哪吗?”
“两个月前,她联系我,说要跟我谈个委托。说实话,我和她从高中开始就是朋友。她向来不喜欢和朋友有什么金钱关系,所以接到她的电话我也很惊讶。去到她要我去的地方,我才知道她在一家疗养院。我问她怎么了。她说她生病了,绝症,想让我做遗产管理人。我就答应了。”
李圣默默地拿起文件,看完之后,开口慢慢说道:“是什么病?”
张开进摇头,她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病。
“她还有钱,为什么不治?”
她还有我,为什么不告诉我?李圣伤心地想道。
“我也说过可以借钱或者帮忙找医生,但??????”张开进耸肩,又想起了她说这句话时应像是听到一句俏皮话,微笑地拒绝了她。
李圣低沉着,签了字。
“有事的话可以随时叫我。”张开进拿起文件,安慰道。
李圣点点头,待她离开后,走回原位,把文件箱打开。
她翻看着手中的病历,眉头紧锁,拿起手机,把病历拍下,发给自己的医生朋友。
不久就收到了回复——病历上写的是一个常见的癌症,会死,但医学界已经摸透了这种病的发展规律,通常从发病到死亡历时半年,最后在睡梦中猝然死去,但在这个过程中,只要有体检就能查出来,甚至在晚期,只要上医院,都能治好。
就像沼泽一样,医生最后写道,你会在沼泽中越陷越深,但,夸张点说,只要你还能呼吸,就能救,何况你周围还有一批物资充足的专业人士。
李圣越来越心凉,啜泣着打电话给张开进。
接到电话的张开进急忙掉头,又回到李圣家。
李圣把医生的回复递给她看。
“她、她这是在??????”张开进神情复杂,犹豫地说道,“在求死吗?”
李圣低着头。时应在求死吗?可她从未在日常有过求死的表现。
医生的信息在李圣的脑海里回旋着。
她心寒地想道,时应在放任。
“在我心里,时应一直都很成熟,可以说是积极向上,”张开进挠头,“她为什么会这样?要不明天我们一起去她的葬礼吧,会来很多人,说不定时应跟别人聊到过什么。”
李圣答应下来,跟她约好明天的时间。
她彻夜难眠,第二天一大早就起床,呆坐看着墙上的时钟。
来到殡仪馆,主持葬礼的是时应的家人。
李圣木然地由张开进领着走流程。
许久未见了,许久未见了,李圣看着爱人的遗照。她的眼睛又开始发涩。
“还好吗?”时应的家人见她伤心的样子,开口安慰道,“是绝症,治不好,我们也接受了。”
她们还没向家人公开。
李圣勉强地笑了一下,开口道:“我太舍不得她了。”
“唉,没办法。”时应的家人宽慰了她几句,领着她们到椅子上坐下。
“没想到时应年纪轻轻的,英年早逝。”张开进朝周围的人搭话。
“对呀,”周围的人附和道,“你们是她的朋友吗?”
“对。”张开进答道。
“时应平时对我们都挺好的。我们是她公司的同事。真是可惜了,她的待人接物那叫一个有进有退。”
“对,和她相处真是非常舒服。刚认识她的时候我就想和她做朋友来着。”
“感觉就特别的体面。”
周围的人都纷纷讲自己和时应的事。可是从中根本听不出时应平时有什么不顺遂的地方。
这时,有知道她俩关系的人特地来安慰她。
“还好吗?时应??????太可惜了。”
“她平时,有跟你们生活中有遇到什么困难吗?”李圣问道。
“困难?没有,聚餐时就平常地聊聊天,吐槽一下工作,就没有了。要说困难,最困难的就是生病了吧。”来人答道。
看来是一无所获了。李圣在心里叹气。
葬礼结束后,李圣记下时应在陵园的位置后独自回家。
墙上的日历一直停留在时应离开的那天。
为什么呢?李圣出神地想道,在生与死的岔路,为什么不选择生?
她想起了时应墓碑上刻着的话——我对待死亡,就像对待久约不赴的朋友。
李圣突然觉得自己从未真正认识过时应。
在悲伤气愤的交加下,她带着未干的泪痕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