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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亭妹妹灵心巧手,我们兄妹尝到贵府的美味,已是荣幸之至,谈何指点?”杨巧云眼波盈盈,唤得异常亲切。
    顾逸亭微露窘迫:“姐姐说笑了!”
    不多时,丫鬟端来五个琉璃碗,盛有白如雪的乳汤,半浮着红、黄、绿、白、黑、紫的汤圆各一。
    宋昱眼前一亮,赞道:“顾府的汤圆如此别致。”
    等他端碗,杨秉诚以勺子舀了,迫不及待放入嘴中,吞咽后啧啧称奇:“这红的,外层糯米有桃花香气,馅儿则是玫瑰红豆沙,绵软可口,甜而不腻!绝妙!”
    “我尝的绿汤圆,有荷叶与清茶的芳香,一口咬下,让人从春末感受到了夏初。可见这一碗六色十二味,费了不少心思!”杨巧云翘着兰花指,笑得比蜜还甜,“咱们沾了世子爷的光,才有机缘品尝精巧味美的元宵啊!”
    顾逸亭尬笑,又不好解释说,事前未曾想过荣王世子驾临。
    杨家兄妹逐个细尝,试出椰蓉、黑芝麻、紫芋、奶黄等馅儿,不住夸赞顾逸亭的别出心裁,继而夸她是南国少有的绝色佳人,如何貌美,如何聪慧……就差捧上天了。
    宋昱专心享用汤圆,兴许看顾逸亭难堪,转移话题:“听说顾家曾遭贼?可有报官?”
    他本意是关心,无奈顾逸亭最不希望荣王父子误认为她无能,遂轻描淡写带过。
    “事前确实想过,以海鲜宴参加盛宴,不料春节期间有人行窃,重新筹备时,才有所领悟,算是塞翁失马。”
    杨巧云柳眉轻挑:“亭妹妹,怕是……有人企图害你失去夺魁良机,总不能就这么算了吧?”
    宋昱长眉凝聚怒意:“顾小娘子,若用得着在下,不妨直说。荣王府绝不姑息作恶之人。”
    “谢世子美意。”顾逸亭正寻思如何揪出内贼,尚未有眉目前,岂可在外人前详述?
    杨巧云思索片刻,低声提醒:“以我看,若贼子拿到珍贵食料,定会用在百家盛宴上!按理说……不难查。”
    “正是!”宋昱手掌在老圈椅上重重一拍。
    顾逸亭免不了想起,以鲍参翅肚海鲜赢得第二名的周家。
    如若贼人盗窃,好歹会避嫌吧?
    沉思中,她无意间转目,骤然瞥见,杨秉诚难掩炙热的眼光正牢牢黏附在她身上。
    霎时,她回想起前世在京城被觊觎的时日,顿时惶恐不安。
    宋昱见状,话锋一转:“今日元宵,顾小娘子和顾小公子可愿到子城灯会小逛?当作是荣王府给你们的小小嘉奖。”
    此言一出,在场余人微怔。
    其时穗州分为东西子三城,其中子城为官衙所在。
    宋昱主动邀他们去达官贵人的灯会,是诚心博取她的好感?或是想让丧妻未续弦的杨秉诚知难而退?
    她应承,必将落人口实;推辞,则损了宋昱颜面,且让杨秉诚误以为有机可乘。
    “世子厚意,深感荣幸,”顾逸亭笑含歉疚,“遗憾近日为筹备百家盛宴,耽误了府上事务,急需处理,恳请见谅。”
    宋昱眼底滑过浅淡的失望。
    顾逸亭转望他带来的檀木长匣,唇畔轻扬:“谢世子割爱相赠。如此矜贵的食谱,顾家必定妥善保存,尽心钻研,不负深恩。”
    言下之意,不再谢绝他的馈赠,也算领了这份人情。
    宋昱喜色重现,勉励几句,礼貌告辞。
    杨家兄妹不便久留,赠送了些陈酿、山货、贵重药材等作为贺礼,向顾逸亭姐弟道别。
    送别客人后,顾逸峰鼓起腮帮子,活像气呼呼的河豚。
    一无外人,立即恢复小少爷的脾气。
    顾逸亭笑道:“嫌我把你看灯的机会抹杀了?”
    “姐,世子相貌人品家世无可挑剔,摆明对你有意,你为何推拒?是故作矜持还是欲拒还迎?”
    顾逸亭一手揪住他的耳朵:“你这小家伙!连‘欲拒还迎’都说得出口?从哪儿学的?老实招来!”
    “咿呀呀呀痛痛痛!姐!你半点儿也不心疼你的亲弟弟了!”
    顾逸峰哭丧着脸,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见顾逸亭不吃这套,改口道:“杨家人来得有些古怪呀!杨少东家看你,两眼发光!而杨家千金看世子爷,同样两眼发光!”
    顾逸亭低声骂道:“看破不说破!”
    顾逸峰吐了吐舌头。
    正好仆人来报,说是荣王世子被邀至杨家酒楼小酌。
    顾逸亭淡淡应声,见弟弟鬼鬼祟祟往厨房方向溜,冷哼:“汤圆算着人头做的,别想偷吃!”
    “呜……”顾逸峰垂头丧气。
    顾逸亭待他走远,轻声道:“紫陌,给客院的那位……留一碗六色汤圆。”
    紫陌微微一怔,应允而去。
    顾逸亭记起那人态度奇特,握她的手,认真写画了好一会儿。
    可她除了记得首笔是一点,记得他手心的温度,和等待她反应的小眼神,别的丝毫没留心。
    闹了半日,手被他握完又捏,她依然不知他姓甚名谁。
    亏大了!
    *****
    上元节的穗州,乃不夜之城。
    夜幕下,大街小巷灯火次第燃亮,连成璀璨珠屏,映得皎皎明月也为之淡了光华。
    顾逸峰带走大半仆役,浩浩荡荡逛东城夜市去了。
    顾逸亭草草用过晚膳,屏退丫鬟,独自抱着家中的狮猫,登上西南面阁楼,远眺夜市和华灯。
    哪怕南国风俗朴实开放,她仍不敢赴宋昱的邀约。
    不敢,也不能。
    因为他是天家血脉,是宁王的堂兄。
    过往的种种,被迷雾覆盖,实情不一定如她所猜测的。
    但她确信一事——如没与宁王定亲,绝无后来的变故,更不会命丧于路途。
    再获新生,真相已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能活下去,安全无虞地活下去。
    因此,她拒绝所有不愉快记忆的源头,拒绝拨开云雾,拒绝与皇家扯上干系,拒绝再回伤心地。
    尤其是京城的镜湖行宫。
    火焰猝然窜上夜空,四散飞溅,如火树银花开满天。
    猫咪被吓到,强行从顾逸亭怀中往下滑,夹着尾巴溜了。
    顾逸亭追着猫下了阁楼,却于踏出楼梯前,惊觉远处悄无声息掠过黑影。
    谁?武功高手?窃贼再临?
    她的心猛地一跳,蹑手蹑脚躲到暗角,凝神屏息,满心盘算,府上还有多少人能奋起抓贼。
    然而,烟火腾跃炸裂的巨响中,隐约夹杂刀剑碰撞声。
    打起来了?她震骇且狐惑不解,壮着胆子挪了数步,从回廊的镂花窗偷眼往外看。
    夜晚视力向来不佳的她,只看到西客院外,十余人拳来脚往,刀光剑影,令人眼花缭乱。
    好不容易适应黑暗,她总算分清,是两拨蒙面黑衣人在争斗。
    她好奇多于惧怕。
    只因她想不出,府中有何宝物,值得武功高强之人,趁满城同欢潜入宅院,以死相搏。
    “速战速决!莫惊动府里下人!”
    占据上风的四人下手毫不留情,将七名敌手点穴或刺伤,一一打倒在地。
    “别在这儿动手!”一人低喝,“弄脏了不好收拾!”
    余人正准备扛起敌人撤离,忽而廊外急促脚步声至,伴随着凶巴巴的叫嚣。
    “小贼!敢在顾府撒野?这回被我逮住,看我不把你擀平!”
    顾逸亭吓得冷汗直冒。
    陆望春做事冲动冒失,直直撞上这些人,即便没被灭口,也得吃大亏!
    她意欲出言制止,尚未想出良策,陆望春已挥舞擀面杖,怒气冲冲迈步奔来。
    蒙面人目目相觑,动作些微凝滞。
    陆望春大概没料到“小贼”竟多达十一人,惊得凤眸圆睁,张口结舌。
    借着这短暂的迟疑,四名黑衣人以背、扛、夹、拽、拉等方式,将动弹不得的七人火速带离现场。
    呆望他们飞跃院墙“落荒而逃”,陆望春转动手中擀面杖,得意地感叹:“哇!这棒子……好厉害呀!”
    顾逸亭疑惑未消,长舒一口气之余,忍不住以手抚额。
    第6章
    上元节次日,顾府内人头攒动,看似热闹非凡。
    正厅内,主座坐着顾家的三叔公,右侧分别是四叔、四婶、六姑及他们的子女,左侧为顾逸亭母亲陈氏娘家的大姨和二舅等人。
    外加各家伺候的、围观的仆役们,四周黑压压的全是人,教人喘不过气来。
    顾逸亭缓缓捧起一盏桃花露,浅浅抿了一口。
    袍上银线芍药纹泛起烁烁流华,衬得她姿态优雅雍容。
    长久以来,顾家叔婶与他们不睦,极力怂恿顾逸亭姐弟上京。
    一来眼不见为净,二来好从变卖的房产、家具、带不走的古旧杂物中得利。
    陈家的舅舅阿姨希望顾逸亭趁年少貌美,尽早嫁给岭南权贵,助他们打通关系,促进生意。
    昨日宋昱莅临顾家的消息传遍三城,人人皆认定——荣王世子看上顾家小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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