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尔,我做得很好吧?」他在天与他初醒时,将书举着,笑着问道。
女孩并没有给予任何反应。
无应答,他也是不恼。
他迷恋奈尔,可说是走火入魔。
那个夜里他辗转难眠,怀中书本也不知读过多少遍了。间着的他也不晓得该做些什么,索性推开门,走到外头吹吹风。深吸一口气,夜晚一路凉进肺里头。一弯新月高掛空中,数颗星星点缀着,和奈尔在一块观星,多么的恬然自得。
战战兢兢的生活中偷来的一点悠间,他无暇思索其他事情,只专注于眼前的美景,只在乎身旁的奈尔,只用心于享受着当下。
却是不知什么忽抢去了他的注意,他耳尖微微一颤,好似听到了什么。
「有人。」他喃喃道。
便是抓着白皮书,转身奔回房。
他的耳朵盈满了秒针擦擦的声响。一秒、两秒、三秒……
一夜未成眠。
简单包了份午餐给自己,和书一同置入背包中。今日份的工作是挑水,他蹲下身,拎起门边的两个空水桶,顺势开门走了出去。
昨夜的那些声响,縈绕在脑海中。
才刚踏上路,金属物撞击声便传进了他的耳中。这并非寻常声响,他所害怕的,成了真。跌回防空洞内,拉上了门,熄了灯盏。
该锁门吗?他思索了一阵子,若是锁上了门,必被猜中里头有人。于是他冒着险,将门轻轻扣上而已。
「冷静,」他告诉自己。「没事的。」
他将麻布袋以双臂压在自己怀中,欲将其穿透身体一般。金属物撞击声是慢慢接近着,他甚至能够听见那人靴底踏在庭院沙土上的沙沙声,亦可听见衣裤布料的摩擦声。最后那声音停下,自门缝看出去隐隐约约能够看到双腿,枪械上膛的「喀嚓」声,微小又宛若怪物般地攫去他的希望。
他想逃,但无法。脚步声在外头旋了许久,他知道他什么都改变不了,只得祈求上天放他一条生路。
然而老天却是不怎么理会他的祷告,踩踏声已至门前,那距离可是短到连那人的呼吸声都能够被纳入耳中。心脏的跳动已达到了巔峰,无时无刻不准备自口中跳出,但他的吸吐气却是不寻常地渐缓。他既是紧张,又异常祥和。感觉自己离死亡只一步之遥,是害怕死去,又放弃挣扎。
屏气凝神。
他回想去,他是怎么对奈尔许下承诺的。那日早晨,外头下着雨。那雨声可是如冰雹砸在地上一般沉重,他并不打算出门了。
雨水使得本已寒冷的天气更为冻人,被窝里暖得很,他才不愿意离开哩。
不能工作,等同于间着。他将怀中的书本移至自己面前。外头雨水击在泥巴上的声音浑厚,雨声和万物声响混杂在一起,无法分辨。
他的直觉告诉他,谨慎行事。
掀开棉被便是将整个人裹在里头,白皮书像是黏在他手上一样,他怎么也不肯放开。他低下头,望向封面,抚了抚奈尔的脸蛋,轻轻笑了笑。
「奈尔,不用担心。战争会结束,我会照顾你。」
当天那是这样承诺的。伴着雨声。
是啊,为了奈尔。
他知道他不得放弃,他不能违约。
既然如此,也只能够放手一搏。
门「碰」一声地甩开,卡汶与那双腿的主人,一个男人,四目相交。男人的枪枝正瞄准着他,两人皆没有任何的动静,只相望着。卡汶双眼直直瞪着,丝毫没有移开视线的意思,是认真,也是呆滞;男人手紧握枪枝,手指抵在扳机上,要是有什么风吹草动,只需指尖微微一颤……
「碰轰!」
男人开了一枪,那声响可是惊天,而卡汶依旧是一动也不动。未见血光,只见子弹尾巴后拖着长长一条白烟,悠悠地散去。
男人的神情有些惊讶,但又恢復了淡定。他轻蔑地瞥了躺在地上的卡汶,便转过身去。
「约翰,你找到了什么啊?」远处传来另一人的话音。
「没找到什么,」男人回答道。「开了枪没流血啊,大概是尸体吧。唉,浪费了颗子弹。」
男人离去,门也缓缓关上。
卡汶还是侧躺着在地上,眼睛瞪得可大了,一眨也不眨。身形消瘦,面色惨白,彷彿不带一点生机似的。
他就是藉着这模样,骗过那男人。
男人与他同伴的声音渐微,看来是走远了。等了许久,卡汶才疑惑地向自己的胸前看去。他全身颤抖着,心脏跳动缓不下来。松开双臂间的布袋,将其拉开。他缓缓拿出了书,只见那书的封面毫发未伤,内页炸成了毛球,还挟带着刺鼻的火药味。木板製的封底上有着细微的刮痕,是它让子弹的路径稍偏,使卡汶逃过一劫,使弹中地。
孰知当时自认滑稽的想法,竟成真?
奈尔,保护了他。
他怎能不惊讶,怎能不高兴?他盯着奈尔,感动得流下泪来。他将奈尔紧搂在怀中,嘴上不停重复着「谢谢」二字。奈尔不动声色,依旧是坐在那椅子上,如这一切自在安排之中。
情,可以创造奇蹟。
他不害怕了,他再也不害怕了。他得以征服任何阻碍,他所向无敌──
因为有奈尔。
碧绿色的双眸,池塘上的涟漪一般虚幻地真实着。她笑着,温柔若水。
她能使卡汶暂时忘却一切不愉快,她的平静能起波澜。他知道,往后的每一天,都会有奈尔。
奈尔是寄託,是希望……
她是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