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了头一天的心理诊断,从车上把睡着的姜眠抱下来的时候,裴玄岭还以为是车里开的暖气太足,惹了她颈间湿黏黏的热汗。
但是事情开始变得严重,从第二天姜眠夹杂着梦呓的昏睡不起开始。
放在额头的湿帕子拧了一遍又一遍,跪坐在床前攥着姜眠的手,裴玄岭知道自己不能慌张,但是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太强烈,他只能拼命咬紧牙关,才能不把这种恐慌归责到一旁摇头叹气的医生身上。
从症状上讲,姜眠只是稍微严重些的感冒发烧,可谁也说不清为什么稀里糊涂烧这么久,又什么时候能清醒。
裴玄岭凝神望着床上紧闭着双眼的姜眠,他额前的碎发同样被热汗打湿紧贴在额角,这个高大俊秀的男人此刻无措得像个找不着北的孩子,好像下一秒就会着急得哭出来。到底什么时候染上的,裴玄岭的脑袋一刻也停不下来地胡想着 :是他的疏忽,怪他昨天早上就应该软磨硬泡让阿眠戴上手套的。还有那件羊绒围巾是不是太薄了,或者昨天本就不该带她一同上山去澄渊寺看望住持的,山里本就寒气重……
他知道是有其他原因的,但他不敢想。
陪在姜眠的床边,他神色恍惚地回忆起,自己第一次听见姜眠的名字,还是在刚被裴太太收入裴家的一次家宴上。说是家宴,其实来的大都是裴太太已故的先生一方的亲戚,大家看不惯裴太太手里握紧的家产,言语自然是挖苦讽刺。
而那时裴太太刚刚接手还没什么威名和业绩,只能勉强赔笑,至于一旁的裴玄岭则更不用说,只会稍怯地低头望着餐盘。但他毕竟聪慧过人,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听见有人笑着跟裴太太讲,说那赫赫有名的沉家长子,包养了个自己的小师妹,叫姜眠,金贵着呢。前些日子有男人动手动脚出言不逊,第二天那男人旗下的产业就传出逃税的丑闻,据说算下来那追缴的税款和加上的滞纳金,够他狠狠地剔骨还债了。这还没完呢,那人继续笑着说,这上流社会里那几档子大家默不作声都不戳破的事儿,他倒全被公家碰上了,奸淫幼女的,强奸妇女的,组织卖淫的……呵,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检察院手头他的卷宗可好几摞,只把那家人摧残得不行。这沉暮,手段阴着呢……
那是裴玄岭第一次接触这上流社会里那点已经不算密辛的密辛,奇怪的是,让他记忆深刻的反倒不是这里头的玩弄于股掌间的手段,而是那个叫姜眠的女子。
他沉下心在生意场上跟着裴太太学着这些阴人骗人笑里藏刀手段的时候,偶尔也会地想起这个名字,也许同样是被“包养”,虽然他只是裴太太对外声称名义“包养”、实为“培养”的人,多少还是会对对方升起几丝好奇。
裴玄岭第一次真正看见姜眠,是在一场觥筹交错、不胜华美的晚宴上,那时他已经是站在裴太太旁边言笑晏晏,举手投足都让人移不开眼的社交界新星,他酒杯一转,看见了宴会厅一侧,虚偎在沉家公子身侧那个柔和清嘉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