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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住在隔壁的男人,年轻的时候似乎是个牛郎。
    我是个所谓的旅日艺术家,住在日本已经八年了,过得还挺如鱼得水的,搞不好就会一直在日本住下去。过了四十岁以后,我甚至开始找起日本乡下便宜的土地,想要在六十岁以后去乡下过自给自足的退休生活。
    先不说我的退休计画了,我是最近才搬到这栋位于东京都杉并区的公寓来的。之前近八年的时间,我是住在涩谷区一房一厅的小公寓,但我是个画家,需要空间让我摆放大量的绘画工具和大型画布,所以又在大田区租了一间工作室,过着住家与工作室两头跑的生活。虽然有一点不方便,但在台湾时也是一样的工作模式,习惯就好。
    但半年前,我居住的公寓因为过于老旧,房东想要改建,恰好工作室那边的房东也另有用途,希望我能搬走,所以开啟了我找寻新住家与工作室的旅途。经过一番追寻,及透过友人的介绍,幸运地找到了这栋房子。
    离车站走路十五分鐘,稍微有点远,但我不是介意多走点路的人。这栋公寓原本是属于所谓的团地住宅,屋龄超过三十年,但几年前经过大规模的结构补强与内部改装,焕然一新。重要的是,房东愿意让我租下公寓左翼最边间的一楼当作工作室,工作室的二楼则当作我的住家,而且因为同时租两间还可以租金打折。跟之前的租金没有太多差距,但不管是工作室还是住家空间都比以前大,真是太棒了。
    况且这里是住宅区,静謐优雅,附近还有充满绿意的公园,再多走一下,还有可以散步和运动的河道。在这里住了超过三个月,逐渐习惯了环境,倒也过得相当愜意。
    当然我也逐渐跟同栋公寓的邻居混熟。邻居好奇我怎么会租下两个房间,但在知道我的职业以后,也露出了然的神情。我单身,虽是艺术家,但从事的是以油画跟压克力顏料为主的绘画,不会造成噪音,所以同栋的住户们对于我将其中一个房间当工作室的事情不以为意。
    而住在隔壁的男人…正确来说,是住在一楼工作室隔壁的男人,也因为几次出入打过照面,成了会点头打招呼的关係。男人大约五十开外,身材修长,看得出来有透过长期的运动来维持身形。一头掺着白丝的短发修剪整齐,鬍子也是经过精心打点。他五官立体,微黑的肤色散发出热爱野外活动的狂野感,但闪烁的细长眼和紧抿的薄唇却又透露出一股知性。
    男人感觉起来是在家里工作,但时常会出门,出门时从他的装扮,就可以知道他接下来可能要做什么事情,要去什么地方。例如,如果看到他穿着合身的三件式西装,那大概是要去见工作上相关的人士,或是去参加正式的晚宴。如果是休间一点的西装,没绑领带,那可能是去见朋友,或是只是去逛街买东西。如果是穿着工作裤和野战靴,那就是要去露营了吧。
    对,男人之所以租下一楼的房间,是因为一楼有附车位(但我没有车,车位都是给艺廊经纪人来拿我的大型画作时停轻型卡车用的)。男人有一台哈雷机车,就停在公寓外头的遮雨棚下,每隔一段时间,他就会在哈雷机车上载着单人露营用的工具,跨上机车扬长而去,一去就是两三天。
    男人单身,一般来说都是一个人行动。偶而会看到他带朋友回来,而且清一色都是不同的女性。这大概就是男人年轻时是牛郎的传闻的起源吧。
    住在二楼隔壁的邻居岛田太太,以日本人来说相当的开朗、健谈,所以在我入住不久之后就成为碰面时会聊天八卦的关係,她有时候会分一点多做的猪肉味增汤给我,我则会分一点糖醋猪肉给她。邻居太太与我年纪相差不多,有念中学和小学的两个孩子,结婚前的工作是服装品牌公司的企划行销,所以现在有时候会接以前公司的企划案,赚点零用钱。
    有一天,岛田太太拿先生公司同事送的甜点给我时,忽然说起楼下男人的事情。
    「我刚刚出门时,刚好看到楼下稻本先生要出去。他今天穿着合身的深蓝色西装,感觉是要去比较正式的场合呢。」
    「穿这么正式,却骑哈雷机车?」我开玩笑地说。
    「哎呀,怎么可能呢。稻本先生有其他车子,只是停在这附近的付费停车场啦。」她又接着说:「据说是保时捷还是什么的欧洲进口跑车呢。」
    「还蛮适合他的嘛。」
    「对了对了,你有没有看过有时候会有女人来找他?」岛田太太挤眉弄眼地说。
    「有呀,好像看过一、两次,都是不同的女人。」当时我觉得并不奇怪,虽然稻本先生有点年纪了,但单身男人,又是多金的帅大叔,身边没有女人(或说没有对象)才奇怪。
    「哎,据说那是他以前的客人。」
    「客人?」
    「你没听人说过吗?」岛田太太瞪大眼睛说:「他虽然现在好像是靠别的工作赚钱,而且赚不少,但据说,他以前当过牛郎呢。不过已经退休了,有时候看到来找他的这些女人,都是以前的客人。」
    难怪每次看到的都是不同的女人。而且这些女人,虽然年龄、长相、装扮各不同,但倒是有几个共同点,第一,年龄都在四十到六十岁之间,第二,都是贵妇人,第三,应该都已婚。
    「这些是他自己说的?」我好奇地问。
    「没有,怎么可能,」岛田太太笑着挥挥手:「稻本先生蛮亲切的,不过不会谈自己的事情。好像是有人有一次稍微听到他跟『客人』的对话,才猜测他以前是不是做过牛郎啦。」
    这个「稍微听到」有多少成分是刻意的,就不得而知了。在城市之中的集体生活,即使大家都各自独立、保持距离,但还是抵挡不了其他人好奇的眼光。我自己也无法否认,对于平日看起来瀟洒磊落,但其实那剪裁精緻的西装底下满是秘密的稻本先生,也是有那么一点好奇。
    我想别人也对我有一点好奇吧。这里的邻居都是在跟我交谈几次过后才发现我不是日本人。或许是周遭少有这样的人,他们也对我的职业充满兴趣。
    其实艺术家也没有做什么,以我来说,说穿了就是整天都在画画。我以油画或压克力顏料作为主要画材,主题多半是大型的抽象画。不过最近想要转换心情,开始画起了风景画。蓝本是之前去鎌仓旅游时拍下来的江之岛的照片,因为很久没画风景画了,所以久违地使用小号画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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