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心桥:“……”
学得一点都不像,可以说是精髓尽失。
倒也没必要去纠正他,俞心桥清了清嗓子:“认识我就好。”
徐彦洹没说话,而是看向俞心桥手里已经捏得变形的易拉罐。
俞心桥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眼睛一亮。
正好渴了。
他举起易拉罐,干脆利索地拽拉环。徐彦洹抬手似要阻止,没来得及,只听“啪”的一声,震荡后的碳酸饮料不堪压力,随着气体争先恐后喷涌而出。
俞心桥猝不及防被喷了满手,胸前,脸上也遭了殃。他忙用另外一只手从口袋里摸出纸巾,胡乱一顿擦。
用掉五张面纸,才想起也喷到别人身上了,又扽出一张新的递过去:“你也擦擦。”
徐彦洹没接,手已经揣在裤兜里。
俞心桥凑过去看,黄色饮料渍在白色t恤上溅开斑驳一片,十分惨不忍睹。他见不得脏,几乎条件反射地用面纸去擦那污渍,即将触碰到的时候,徐彦洹往墙边撤退半步。
俞心桥一噎。
不是以为我要揩油吧?
想到刚才的“亲密接触”,刚挥散的杂念又有重回脑海的趋势,俞心桥抬手摸了下耳垂,察觉到温度不对劲的同时,手上没擦干净的黏糊糊的糖浆沾到了耳朵上。
“……”
简直太草了。
在俞心桥纠结到底该先找个水龙头洗手,还是应该先把满手的脏纸巾找个垃圾桶扔掉的时候,徐彦洹自他身侧擦过,往巷口走去。
俞心桥试图喊住他,一个“洹”字刚出口,走出去没两步的徐彦洹转过身,看过来的眼神冰冷。
“洹、徐同学。”俞心桥舌头拐了个弯,“那饮料钱,周一带给你?”
徐彦洹站着没动,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启唇丢下一句“不用了”,转身就走。
目送那道看起来很冻人的背影离去,俞心桥半晌没回过神来。
不用了,什么意思?
请我喝的?
手中的饮料还剩小半罐,俞心桥送到嘴边,仰头一口气喝了个干净。
周一上午课间,俞心桥走到教室最后排角落的位置,从口袋里摸出三枚硬币,摆在徐彦洹桌上,摞整齐。
刚回到自己座位,就被梁奕抓住说小话:“你干嘛给徐彦洹钱?”
“欠债还钱。”俞心桥说。
“你啥时候欠他钱了,我咋不知道?”
“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
梁奕郁闷了一会儿:“难道跟你昨天把衣服弄脏有关?你遇到他了?”
昨天回到沈达也家里,俞心桥二话不说先把外套脱了按进水池,后经沈达也的妈妈提醒,才知道羊毛大衣不能水洗,又着急忙慌拎出来,送去附近的干洗店。
算是把缺乏生活常识这个缺点,在同一天内体现得淋漓尽致。
俞心桥不想再提:“是遇到他了,不过衣服弄脏和他没关系,别瞎猜。”
坐在更前排的沈达也也来凑热闹:“你们在聊什么,遇到谁了?”
梁奕说:“徐彦洹。”
沈达也想到徐彦洹凶恶的眼神和摔跟头的疼,哆嗦了下:“他去批发市场干吗?不会是为了揍我吧?因为我上次喊他洹洹?”
俞心桥笑说:“他哪有那么小气。”
梁奕发现了华点:“你怎么知道他不小气?昨天到底发生了啥?”
徐彦洹像个谜,别说同学了,任课老师都难免对他好奇。
想起昨天亲眼看见徐彦洹在烧烤摊当帮工,还打了人,俞心桥决定帮他保守秘密。
先问沈达也:“大爷,你平时不在市场买东西吃吗?”
沈达也说:“我妈说那些小摊上的东西不干净,从来不让我买。”
俞心桥点头:“我猜徐彦洹的妈妈不怎么管他,昨天我只是看见他从市场经过,应该是去吃东西。”
梁奕、沈达也:?
俞心桥耸肩:“毕竟那儿的东西好吃又便宜。”
这天,俞心桥没能按时放学回家。
周末的作业俞心桥托付给了梁奕,结果这家伙光顾着打游戏,自己的都没写完,俞心桥的那份他只来得及填选择题。
都填的c,英语老师批完作业把俞心桥叫到办公室,问他:“是不是瞎填都懒得睁开眼睛?”
下午放学后,俞心桥被迫留在教室把周末的英语试卷重新做一遍。期间收到梁奕的微信,一条狗给另一条狗撑伞的表情,俞心桥点了个狗接过伞说“谢谢我很喜欢”的表情,把手机塞回兜里。
其实俞心桥英语成绩还行。他在转来浔城之前念的是国际学校,里面说英语的比讲中文的还多,因此试卷写得很快,还有空摸出耳机塞上,来点音乐。
用的是许多年前姚琼英送他的ipod,8gb内存,里面除了钢琴曲,只够再塞几首经典英文歌。
顺序播放到一首前奏轻灵的歌,俞心桥随着音乐放松身体,向窗外看去。
视线越过走廊,落在铺满夕阳的操场,一名少年在天黑之前占领篮球场,身影挺拔也孤独。
俞心桥听见耳机里唱,
feel my feet above the ground
hand of god,deliver me
在操场上的那名少年正跳跃起来,双脚轻盈地离地,篮球在落日熔金的背景之上划出一道抛物线,准确地落进篮筐正中央。
收拾完书包,俞心桥磨磨蹭蹭地走到外面,把教室门锁上。
通往校门口的路必经过操场,因此俞心桥看见刚才还在投篮的那个人,正把放在篮筐下的书包拎起。
直起身,无意间对上视线,俞心桥正犹豫着要不要打个招呼,就见徐彦洹把落在他身上的视线轻飘飘移开,和昨天在烧烤摊如出一辙,根本不认识他似的。
……算了。
俞心桥索性也装作没看见,别开脸,认真研究身旁橱窗里的光荣榜。
是高二上学期期末考试的全年级排名,不期然地一眼看到徐彦洹的名字,在第一排第五位。
难怪可以上课睡觉,下课打架。
难怪那么多人给他写情书,高中生的审美标准趋同,长得帅成绩好的男生,谁不喜欢。
俞心桥对梁奕口中的“成绩不错”有了直观的认识,又不可避免地开始回忆昨天经历的事故。
不知道那个粗嗓门大叔怎么样了,脑袋有没有开花。
记得那大叔说要来学校找徐彦洹,不过他们放高利贷属于违法行为,应该不敢太招摇吧?
如果真找来,学校的保安都上了年纪,老胳膊老腿的,能拦得住吗?
俞心桥想得入神,余光瞥见前面走着的人停下了。
徐彦洹放下书包,从中掏出一叠没拆开的信封,一股脑扔进身旁的垃圾桶。
俞心桥:“……”
敢情同班同学给的情书,归宿在这里。
他正琢磨这堆信件攒了多久,就见徐彦洹把书包拉好甩在肩上,一转身,被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他身边的一只摇着尾巴的小狗,吓得后退一步。
之所以断定徐彦洹是被吓到,是因为这个后退来得十分突兀,且迅速。
差点撞到垃圾桶。
那狗似乎没想到自己有这么大威力,歪着脑袋,疑惑地看着在它前面“翻垃圾桶”的大块头人类。
场面一度有些滑稽。
俞心桥乐了,噗哧一声笑,将徐彦洹的注意力从狗身上吸引回他身上。
那张冷若冰霜的脸上终于有了不一样的表情,虽然变化细微到难以描述。
好尴尬,说点什么吧……俞心桥搜肠刮肚,旧事重提:“饮料钱,收到了吧?”
他把硬币放在徐彦洹课桌上的时候,徐彦洹在睡觉。
白天这么能睡,晚上干什么去了?
这个问题俞心桥问不出口。
徐彦洹“嗯”了一声。
许是担心距他五米开外的人听不见,转身前,他又不咸不淡地补了句:“谢谢。”
直到回到家里,俞心桥也没想明白那句“谢谢”为的什么事。
不过不重要,还是徐彦洹被“恶犬”吓到花容失色这件事比较有趣。
俞心桥哼着歌,去厨房给自己泡了碗面。做饭阿姨下周到岗,家政阿姨下午来过,俞心桥边吸溜面条,边用手指抹了下桌面,拇指上去搓一搓,一点灰都没有,传说中的窗明几净。
难得的好心情停在手机响起,屏幕上显示“姚女士”。
俞心桥放下筷子,拿纸抹了把嘴,把电话接起来的时候,低低喊了声:“妈。”
姚琼英开门见山:“听你爸说,你要在那儿买钢琴?”
“嗯,练琴不能断。”俞心桥说,“用我攒下的压岁钱买台二手的,以后不用了还能……”
“卖出去”三个字没来得及出口,就被姚琼英打断:“看来适应得不错,我还以为那种地方你会待不惯。”
这是俞心桥来到浔城后,和母亲通的第一个电话。
他真的一点都不想惹她生气。
“浔城挺好的。”俞心桥尽量平稳语气,“空气清新,同学友善,吃饭都比首都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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