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海之下是弯弯的眉眼,她笑的时候足以用摄人心魂来形容。
周韵说不出现在的心情,仅能感受到自己心脏砰砰跳动。一种窒息感蔓延至口鼻,她的眼睛黏上了这个人。
记忆中稚嫩的脸蛋变得成熟起来。
她有一点儿惶恐,毕竟在她梦中出现的人一直都是十二三岁。
在她出神时,何月转过视线,刚好和她四目相对。
周韵呼吸一滞,没有移开目光。
她不会躲避她的眼神,她只担心她会认不出自己。
没准她已经忘了……
不。
谁都可能将她忘掉,唯独何月不可能。
做完自我介绍后,于老师伸手指了一个位置,在众人的掌声和起哄中,何月走下讲台去到了最后一排的空座位上。
和周韵一个组。
所以她在经过她身边时短暂地停留了一秒。
有一股蓝莓的味道。
周韵微微抬头,看见她的下颚动了动,然后迅速离开了自己。
啊……
口香糖。
周韵反应过来,下意识伸手捏了捏桌角处的那块牛轧糖。
“好了。”于老师拿着课本敲打着讲桌,示意大家安静下来,“既然有新同学进入我们这个群体,大家就要互帮互助。新学期也要多为班级考虑。剩下还要二十分钟你们自己处理吧,看是自习还是做作业,都不要吵。”
说完,她接过了振动多时的电话,一边做着手势让班长上来监督一边走出了教室。
班主任前脚刚走,后脚班上就有人开始叽叽喳喳地讲着小话。
周韵心里面盘算着下课后怎么和何月讲话,结果桌子上飞来了一个纸团,把神游天外的她吓了一跳。
“唉,周韵,帮我往后面递一下。”三组第一排的男生偷偷转头说。
“……”周韵无语片刻,咬牙应了一声,拾起纸团递给了后桌。
侧过身的同时跟着瞄了一眼何月的座位。
没想到她那边已经被好几个人围了起来。
她垂下脑袋,有些心不在焉地回头。
“你的名字是哪两个字啊?”和何月隔了一条走廊的男生支着手问她。
何月面无表情地再次重复这个问题:“单人旁的人何,月亮的月。”
男生局促起来,继续说道:“你的名字真好听。那个……我叫王智林。”
“……”
何月默默翻了个白眼。她在初二的时候就有人用“你名字真好听”这种话术来搭讪。甚至自己都不知道这个名字到底哪里好听了,一个班上重名的都能有两个。
这次她没搭话,紧接着又有人问她来自哪里。
基本能回的问题都回答完了,这群人还没有结束的意思,何月实在忍不下去了:“可以了,我想安静一会。”
再愚笨的人也应该明白这句话的言外之意,所以围着她桌子的这几个人说了几句客套话后散得干净。
等人全部离开,何月拿出纸巾处理了嘴里逐渐无味的口香糖,将背包里的东西依次摆放在旁边的书桌上。
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抽屉,十分庆幸最后一排除了她以外没有人坐。
她重新咀嚼着两粒口香糖,若无其事地撑着下巴望向前方。
冬季的校服太过臃肿,不适合她。何月一边想一边吹了个泡泡,察觉到她凝视的这个背影有转身的倾向,她又将泡泡咬进了嘴里。
不过很可惜,周韵只是侧身弯腰捡笔。
何月忽然有些生气,这种脾气不知道从何而来。
或许是周韵侧过身不是为了看她,也或许是周韵没有过来和她讲话。
哪怕是递一张纸条给她也行,而不是帮别人递。
情绪在这样的想法中波动得极快,以至于走廊另一边的男生再次和她搭话时,她愠怒道:“你烦不烦。”
王智林愣在原地,整张脸迅速变得通红,吞吞吐吐道:“啊……不好意思……”
前面的人像凑热闹一般回头看了看他们,何月不屑地回看着他们。
很快,估计大半个班级都会开始传言新来的同学非常暴躁。
下课铃声刚一响起,前面的几个人就开始交头接耳。
何月从他们口中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不过她不在乎。
在座位上等了三秒,见某人还没有动静之后,她起身狠狠地咬了一下嘴里的口香糖。
她是忘了自己?
还是没有原谅自己……
背包夹层的火机被她翻了出来,何月摸了摸口袋,将火机揣兜里从后门走出了教室。
临走前瞟了眼黑板斜上方的时钟,记住了大概时间。
这个学校她来过一回,这次凭着记忆找到了天台。
这里是个空旷又凌乱的地方。
她的大腿和膝盖被风吹得失去了知觉。
卫生纸包裹的口香糖被她精准投进垃圾桶里。何月笑了一下,娴熟地从口袋取出烟盒,点燃吸上一口,嘴里的蓝莓味瞬间消失殆尽。
身后的铁门再一次打开,何月回过头,怔了一下。
嘴里猛然吸入一大口烟,被呛得泪眼都出来了。
周韵走到她身边,伸手拍着她的后背,好久没有闻到这种苦涩的烟味,自从谭逸戒烟以来。
两人都没有开口说话,风声盖过了她们喘息的声音。
何月悄无声息地掐灭了烟头,烟灰飘到了自己的鞋尖。
“不要紧吧?”先出声的是周韵,她的音色有一点颤。
何月没有回答。
接着,周韵问了第二个问题。
“你怎么来这里了?”
“这里是哪里?”何月不太明白。
这里究竟是指这所学校还是这个天台。
周韵补充:“这个学校。”
“家里人办的转学,”何月看着她,神色自若,“我不是很清楚。”
“噢。”周韵没有看她,一直低着脑袋。无意间瞄到她的泛红的膝盖,她抬头道:“要不我们下去说吧,这里好冷……”
何月点头,跟着她走。
她们走到五楼走廊的转角处,除了上下楼梯的脚步声以外,这里只剩下风吹打着玻璃窗的声音。
很多想说的话在真正见面后都变得不适合。
最后周韵从口袋里拿出一盒牛奶饼干,屏着呼吸递到了何月的手心中,嘴唇一张一合,还是说了非本意的话:“这个饼干很好吃的。”
饼干的包装边角划过她的指腹,何月浑身颤抖了一下,她不合时宜地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
那段逝去的、回想起来只有一点点明亮的岁月。
周韵永远也不会知道,那时的她无数次快接触到死亡,唯一坚持下去的念头就是明天她们可以见面。
“傻女。”
“嗯?”
何月低声道:“我说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