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楼的各式设备都相当完善,保全应该也没什么问题。乍看之下有些老旧,但似乎维护得挺周全的。更何况,以这附近的地段来说,也是得有不少钱才住得起这间公寓。
「你应该有感觉到吧?我家是那种规矩很多的名门大户。」
「多少看得出来。」
主要是经济能力方面。
「虽然性格上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都没有。」
郁砚笑了起来:「大家闺秀?那是什么?好吃吗?」
根据过去的经验,其实还不错——这句话我当然没说出口。
「所以啦,照家里的规划,我应该是唸书唸得差不多,就要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嫁掉。」
郁砚按下电梯按钮之后,两手一摊。
「先不说父母安排的对象如何,在那之前,我根本就不是异性恋。」
「但是你现在却在外面自由地约砲?」
「先斩后奏。」
电梯门打开,我们先后走入电梯。郁砚动作熟练地按下楼层按钮。
「我就先找了头子……啊头子就是我老公,找他登记结婚,搬出来之后才跟家里报告。」
我不晓得大户人家的家教到底有多严格,但这个就算发生在普通家庭,也是十足十的大事了。
「没有出事吗?家庭革命之类的……」
「没事没事,光荣革命,没流血的。」
「要是流血还得了啊。」会上社会新闻吧。
「多亏了头子,虽然花了一点时间,还是让我家人接受了这段婚姻。」
「多亏他……他做了什么吗?」
「嗯……其实还不少欸,但总归一句,就是尽力表现出『好女婿』的模样。」
不过他的个性本来就很有长辈缘了啦。郁砚补了这么一句。
「嘿——是这么好的人啊——」
我的语气潜藏着我当下没有意识到的死板与生硬。
郁砚用手肘戳了我一下:「干嘛,吃醋啦?」
「我干嘛要跟砲友的假结婚对象吃醋呢——」
「也不能说是假结婚啦,毕竟我们是真的有登记。只是,作为法律上的『夫妻』,我们的相处方式跟一般人的认知不太一样而已。」
「是喔?」
「你看嘛,毕竟法律顶多就规定夫妻有同居的义务,但没有规定要怎么同居啊。同一个屋簷下分房睡,只要彼此都没意见,那又有谁管得着。」
伴随着叮咚一声,电梯来到六楼。走出电梯之后,我继续跟在郁砚身后,来到其中一户的门前。
我马上就察觉到不同之处。比起其他住户散乱的鞋子或杂物,郁砚的家门前相当乾净整洁,摆放出来的东西也都井井有条。
「你们家……是你负责打扫整理的吗?」
「怎么可能。」郁砚一秒回答。
「嗯,怎么可能。」我也一秒同意。
「就说啦,除了传宗接代的部分,头子表现出来的,就是一个好女婿。」
郁砚说着,用钥匙打开了大门。她踏进门的第一个动作,就是对着屋内大喊:「喂,头子,我带客人回来囉——」
没多久,一个身影便从里头走了出来。
要说我对头子的第一印象,那就只有一个字。
熊。
高大,壮硕这些形容词当然都能套用在这个男人身上,但那些字词都不够精准。我的身高姑且还有一百六十公分,而他显然不知道高出我多少个头,我猜应该超过一百八十公分,甚至更高。
而他的身材也不单单是纵向的高而已,横向也给人相当的压迫感。虎背熊腰这四个字简直就是为他而生的,宽阔的背,粗壮的臂膀,这一切加总起来,真的会让人產生一种错觉——眼前的不是人类,而是一隻巨大野生动物的错觉。
会让我有这种错觉,不单单是因为他的身材而已。浓眉大眼,坚硬冷峻的脸部线条,以及不苟言笑的表情——总觉得他的脸上应该很适合一些刀疤之类的「装饰」,再加上落腮鬍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恶汉形象。
「客人……这位是?」
男人一开口,便是相当「符合期待」的低沉嗓音,虽然语调之间存在着一些恭敬谦逊,但终究被他兇恶的表情与浑身的惊人气势给掩盖。
「小轩,我女朋友。接下来要让她暂时住我们家一阵子。」
男人点头致意:「你好。」
「啊……你好。」
「好啦快进来吧,我带你去房间。」
郁砚催促着我,而就在这时,男人开口问了一句:「你们睡同一间吗?」
「啊?那不是当然的吗?」
郁砚显得不以为然。但男人没有理会郁砚,而是看向我:「家里还有空房间,而且——」
「而且什么?」
「她的房间很乱,没办法住人。」
「你很囉唆欸。」
郁砚抓起手里的宝特瓶往男人身上砸。男人眉头也不皱地挨了这一下,然后把宝特瓶捡拾起来。
这时,我才有点战战兢兢地开口:
「具体来说,有多乱啊……?」
五分鐘后,我决定承蒙男人的好意,借用了另外一间空房。
※
由于是仓促成行的,我没有从家里带太多东西过来,所以我很快就把紧急避难用的房间给整理好了。
整理完毕之后,我走到房外想寻找郁砚的身影,却发现客厅只有男人——头子一个人正在看电视。
「那个……郁砚呢?」
「她去便利商店。」
「这样啊……接下来这阵子可能要打扰你了。」
「没关係。」
「那个……要怎么称呼你呢?」
「她都叫我头子。」
「是绰号吗?」
「大概吧。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样叫。」
对话中止。
电视新闻持续播报着。
这种静止的空气就算只有五秒也很令人难受。
所以我才不喜欢到别人家作客啊!
为了打破沉默,我终究还是把刚才很在意的问题说出口。
「为什么你刚刚会主动提起空房间的事情?」
「如果你是愿意跟她同房的类型,她就不会拖到现在才把你带回来。」
我不禁一愣。
和粗獷的外貌不同,这个人其实是心思细腻的类型吗?我想起大门外整齐的摆设。
和郁砚认识到现在应该半年有馀,或者更久。也许我们的关係可以拉得更近,但我觉得还不是时候。
而初次见面的头子——或许是偶然,又或许是真的理解——读懂了我这样的心思。
「……你跟郁砚,真的结婚了?」
「是啊。」
头子稍微停顿了一下。
「她是不是没跟你说?」
「嗯,刚刚才告诉我……那个,为什么,你会跟郁砚结婚呢?」
话一说出口,我才发现自己说这些不太恰当。也可能是因为面对陌生的对象,意识到这点之后,我不自觉地慌了起来。
「啊、不好意思,我一个外人不该过问这些的……」
人家和自己选择的对象在证书上画押签字,岂又是我能插嘴的事情。
「你是她的女友对吧?」
……其实只是砲友。
「那就不是外人。你也有权利知道这些事情。」
头子拿起遥控器,将电视关掉。他稍微侧过身,正对着我。
「我在生活上也有需要她帮忙的部分,所以我们结婚了。」
「为什么是郁砚呢?」
对我来说,这或许才是关键的问题。
我对眼前这个被喊作头子的男人完全不了解,当然也不知道他过往的生命歷程与人际关係,但总不可能在这整片经歷之中,没有任何一名女性能成为他的对象候补(儘管是假结婚)。
但最终,他选择了郁砚。
性向的部分姑且不论,郁砚的家庭背景绝对没有比较好处理。若是抱持着「娶到富家千金可以少奋斗十年」的想法而选择郁砚的话,我或许会因此而鄙视这个人……但就现状看起来,似乎也不是如此。
话又说回来,我这样对一个刚见面不到一个小时的人刨根究底地问东问西,简直比无视职场伦理的面试官还要缺德。
头子沉默了下来,似乎正在思索。
「理由很多……大概是因为……」
外头传来开门声响,大概是郁砚回来了。果不其然,才进门没多久,人在客厅的我便听到她大喊:
「头子、小轩你们看,我捡到一隻猫欸。」
「猫?」
全身淋湿的郁砚抱着纸箱走进客厅。纸箱里,一隻小小的黑猫蜷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