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加班让同事们不管在生理上或心理上都「不太好」,会有这样的氛围也是在所难免。
不过,现在的状况又有些不同。
只见所有人都紧盯着办公室门口,不发一语。
或者说,没有人敢开口。
就连平常神经相对大条的小绿,现在也紧张得正襟危坐。
过了一会,白骨爪协理走了进来。所有人的注意力立刻集中到他身上。
「验收过了,客户很满意。」
这句话还没说完,办公室立刻爆出一阵欢呼。
我卸下双肩的力道,松了口气。
「总算可以安心放假了。」隔着电脑萤幕,小绿笑着对我说道。
「是啊。没想到加班一个礼拜就能搞定。」
这个交期唐突提前的案子,总算是赶在週末之前完成了。
协理拍了拍手,拉回所有人的注意力。
「大家辛苦了。如果有下次的话,一样要麻烦你们了。」
「不要再有下次了啦,加班很累欸。」小绿立刻开口抱怨。
「那也不是我能决定的。」
白骨爪耸耸肩,挥了挥手之后就离开办公室。带头的人走掉了之后,办公室内欢快的气氛更找不到停歇的理由。
「轩姊,下班后要不要一起去唱歌啊?办公室的大家一起。」
「这种事情……好歹该邀一下协理吧?」这是人情义理上的顾虑。
「你希望他来吗?」
不言自明的反问。我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
郁砚明天才会回来,头子要回郁砚老家,今晚大概也不在……反正是週末夜晚,偶尔跟同事们出去玩一遭也不是坏事。
叮咚。
正当我打算开口答应时,手机传来了通知声。
我打开手机查看。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照片。
照片中的我正和郁砚牵着手,立于街道一角。或者说,是依偎着彼此。
霎时间,无数思绪掠过脑中。
这是什么时候拍的?为什么会有这张照片?这照片是谁拍的?
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
「轩姊?」
小绿的声音将我的意识拉回现实。
「啊……抱歉,突然想到还有一点事情……下次吧。」
看着照片下方标示的时间,我婉拒了小绿的邀约。
※
夜晚七点四十五分。
刚结束大案子的办公室早已人去楼空,只剩我在熄灯后悄悄地回到此处。在公司内缓步移动。目的地已经很清楚了。整个楼层里,只有一个地方点着灯。
小型会议室。
我走到会议室前,没有敲门就直接走进去。
房间内,白骨爪吴姓协理好整以暇地等着我。
细长的指节托着下巴,他的表情似笑非笑。
「来了啊。」
「你到底想怎么样?」
「没什么啊。只是很好奇——你跟这个人的关係而已。」
他轻巧地拿起手机,画面上显示的,正是他传给我的那张照片。
「没想到你跟巫家的小公主是这样的关係啊……不过,我听说她已经结婚了。以他们家来说算是很低调,我记得没有公开宴客吧。」
「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又重复了一次。
「你是个聪明人,我应该不用说太多才是。」
他收起手机,站起身,缓缓地向我走来。
「你知道吗?我这人有一个原则——」
一步,一步,又一步。
「我想要的东西,不管用任何手段,我都一定会弄到手。」
隐约意识到汗水自额头滑落。
「不管名声也好,现在的这个位置也好——当然,你也是。」
明明极大的威胁就在面前,我却无法动弹。
不论是抵抗,或是逃跑。
都做不到。
「听好了,不要轻举妄动。不管是你的生活还是巫家的企业,现在都禁不起这件事情的打击。」
他的嗓音在我耳边响起。
极近,极轻。
极度地——
引起我的不快。
「你是不是才在想,我最近比较安份了?告诉你,等待也是一种手段。至于结果,你也看到了。」
恶寒。颤抖。
「你已经无法反抗我了。」
他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全身僵硬。
下个瞬间,他退开,着手收拾自己的东西。
我正感到纳闷,他的下一句话语已经划破寧静的空气,传到我耳中。
「时间也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我不禁一愣。
「欸……?」
「没听清楚吗?我.送.你.回.去。」
「不、可是……」
「协理亲自送你回家,你有什么不满吗?」
我咬着下唇,没有回话。
我无法回话。
「那就走吧。」
他提着公事包,若无其事地从我身旁走过。
轻描淡写,极度自然。
彷彿刚才的对话不曾存在过似的。
「对了,我是打算送你到『你现在住的地方』——你懂我的意思吧?」
有种强烈的不适感。彷彿一颗巨大的冰块落入胃中。沉重,且寒冷。
我不断质问自己。
为什么?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我……
我做错了什么吗?
我几乎是无意识地迈开步伐,跟在那个细长的身影之后。离开公司楼层、移动到地下停车场、坐上他的轿车——这一整段过程,我几乎没有留下记忆。顶多只记得在路途中,我曾几次道出目的地的方向。除此之外,整段路程上,我的脑袋一片空白。
不,并不是真的一片空白。
我满脑子都在想同一件事情。
那张照片,还有他说的话。
如果这件事情曝光,如果我和郁砚的关係曝光——
不只是我们之间而已,还会影响到郁砚和她家族的关係,家族的事业当然也会受到影响。和郁砚一同维系虚假婚姻的头子当然也没办法安然无事。
如果事情真的变成那样——
我一点也不敢想像。
既然他有办法查到这些情报,想必他也有办法将这些消息流出去,甚至做出对我们不利的操作。我并不清楚他过往的经歷,但以他耍小手段的能力来看,这点人脉他应该还是有的。
所以,我只能——
车辆在路边停靠,熄火。
在他的催促下,我走下车,拖着沉重的步伐,往公寓的方向走去。
「喔?住得还挺不错的嘛。」
看了看周遭环境,他如是说。
这段时间,由于头子的关照,大楼管理员已经认得我的长相,只向我点头致意,没多说什么。
我继续移动着。
搭上电梯,穿过走廊,最终来到门前。
我在门前停下脚步。
踟躕。犹豫。都已经到这个地步了,我还是寄望着。
寄望着一些,能够改变局面的「什么」。
「怎么了?不请你主管进去坐一下吗?」
我咬着下唇,不发一语。
插入钥匙,打开门锁,推开门扉。
屋内的空间一片漆黑。
我看着这个待了将近一个月的空间。不算陌生,也不算熟悉的这个空间。
在这个当下,无人,无声。
只有我。
只剩下我。
还好今天他们都不会回来。
他们两个,不会知道这一切。
我只能把这个难以称作庆幸的庆幸,当成心中最后的救生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