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还是来了。
虽然距离手术还有段时间,但我还是一早就出门,率先来到提前住院的恩渝所住的病房。
病房里不是只有我们两人,但其他张病床上的病人正在休息,隔廉也都被拉了起来,因此整间病房异常寂静。
我若有所思地注视着眼前的男孩,没有遗漏他在看到我第一时间露出的僵硬微笑,也没有忽略他闪避而过的眼神。
「恩渝,你很害怕吗?」
在我出声以后,恩渝的身子一震,他同时捏紧了被单,手几乎握成了拳状。
「……我很害怕。」
我无奈地扯起唇,「你害怕的话我怎么办?我可是为了你的健康才来到这里。」
恩渝抬起头,镜片底下的双眸泛起了湿润,一层薄雾浮现,盖过了镜片下的双眸,但很快地,那层雾又淡去了,我又再次看清他双眸里的挣扎。
「姊姊之前对我说那些话的时候我心里真的很感动也很高兴,可是……随着时间越近我越来越感到不安。」
我失神地看着他,忍不住咬紧下唇。从他的语气和眼里,我能感受得到他的挣扎和迟疑。
「姊姊,你真的不会后悔吗?」
当这句话入耳的同时,我也陷入一瞬的迷惑,更深的是内心所兴起的不安和恐惧,但在下一秒,一道声音穿透过我耳膜,将我刚兴起的迷惑打散。
「恩渝!」
我茫然地转过头,看到恩渝的妈妈在房门口,她铁青着一张脸大步朝这走来,在她停步后,我也看清她脸上流露出的不安。
她弯下身握住了恩渝的肩膀,压低了自己的声音,却压抑不住声线里的颤抖,「我不是要你别说这些话吗?妈妈好不容易、好不容易等到这个机会。」
她小心翼翼地注意着我的反应,我不发一语地看着两人,恩渝的眼泪滑过脸颊,他无力地低下头,泪水在白色的床单浸湿了一抹痕跡。
「我是真的很希望自己可以变得健康。如果健康的话,妈妈每天就不用每天替我担心,也不用像以前一样为了我的病到处拜託亲戚。」他紧抿着唇,停顿了半晌,「可是手术时间越近我就越怕……我不是害怕手术,我是怕姊姊会因为我变得不健康。为了没见过几次面的我,付出这些真的值得吗?」
「医生不是说过不会有风险。」
「妈,但这世界上没有百分之百的事不是吗?」
恩渝接下的话堵得女人哑口无言,她紧张地看着我,在那双眼里我看见了一个母亲的祈求和期望,对我来说那样的情感太浓也太重。
四周的空气好像变得稀薄,我几乎要承受不了这种让人窒息的感觉。忽地,恩渝的妈妈用力地握住了我的手腕,就好像抓住了一根浮木,把所有的力量都投注在我的身上。
「净俞,阿姨拜託你……不、不要反悔。」
我能感觉到她握着我的双手上有层粗糙的薄茧,我无法承受她施压在我身上的力量后退了一步,同时拨开了了她的手。
「你的拜託对我没有用。」
她面露惊惧,「你──」
「但是恩渝不一样。」我深吸了一口气,望向病床上的男孩,「恩渝,我不会后悔自己做的每一个选择。无论结果是什么,我都不会后悔。」
值得吗?
为了他的健康,又有什么不值得的呢?
他震然地看着我,我对着他扯出一抹微笑。纵然我知道,自己要对他露出这个安抚作用的笑容有点勉强,但我还是想努力地在他面前保持笑容。
「我是为了你才有勇气做这个决定的,所以你一定要变得健康,我们才可以有以后,你不要忘了我们去埋时空胶囊时说的话。」
语落后,我感觉自己身上的力气好像正在一点一滴流逝。
不确定是不是因为昨晚的失眠造成的影响,我突然觉得身体好疲倦,眼皮也有些沉重。我吸吐着气,想调节自己越来越沉重的呼吸,但仍没有感觉到什么效果。
我想移步去厕所洗把脸让自己提起精神时,恩渝却突然叫住了我,我一顿,疑惑地看着他。
恩渝从枕头底下拿出了一个东西,接着,他对我摊开手心。在我看清他手心上的东西时,我不禁失了神,下一秒,他拉起了我的手,把东西传放在我的手上。
「姊姊,真的……很谢谢你。」恩渝哽咽地低下头,他用力地握住了我的手,「我不能还你一个爸爸,但是我可以把这还给你。」
他松开了手,我在手上看到了爸爸曾经戴过的顺时针手錶。
──「我记得你说过那手錶有一个特别的意义吧?时间倒转的设计,是希望能够留住过去美好的每一个瞬间。」
我们无法交会的时间,在此刻来到了我的手上,并且持续地向未来转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