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上书房,柳翩翩只留下张公公与琼樱,扶着谢景元坐在塌上。掏出帕子在热水里打湿,给他擦了擦脸:“陛下,您感觉怎么样了?”
谢景元对着妻儿一笑:“无妨,长期不动,每日养尊处优,想来身体不适应。不用担心,我等一会子就好了。”
柳翩翩怔怔地看着他,认识他十六年,他一直都像一座大山一样立在前面,为她遮挡风雨,为她开疆扩土,她见过他的伤疤,但从来没看到他吐血。
他是众人眼里的天纵英才,是世人公认的守护神,大家却忘了他也是血肉之躯。
谢景元见她发怔,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别担心,想来是以前的旧伤发作,吐出来就好了。”
柳翩翩看着谢景元摇了摇头,然后站起身道:“宣姚太傅、平王 、宣平公觐见,本宫旧疾发作,宣太医院判。”
谢景元知道拦不住她,索性也不阻拦,自己靠在椅子上笑道:“没有那么严重,你一下子把他们三个都叫过来,百官都要惶恐。”
柳翩翩侧身看着他认真道:“陛下才多大年纪,忽然呕血,臣妾岂能不担忧。陛下今日就听臣妾的,臣妾时常看太医,外头人定然以为是臣妾病了,陛下担忧臣妾无心国事,这才叫来三位重臣,百官们最多说臣妾娇气,不会惶恐的。”
太医来的最快,太医们本来以为是给皇后看病,哪知皇后好好的,再一听说陛下吐血了,太医们吓的脸色都变了。
几个太医轮流给谢景元诊脉,诊脉结束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都拿眼睛去看王院判。
王院判正要开口,柳翩翩先道:“把其余几位太医带下去。”
等几位太医走了,柳翩翩才示意王院判说话。
王院判知道自己必须得实话实说:“回娘娘的话,陛下多年征战,虽然陛下勇猛,难免会留下些病根。陛下一直失于调理,因着陛下身体好,一直相安无事,想来是现在不再打仗,陛下的身体这才开始……”
说到这里,王院判急忙改口:“不过娘娘放心,陛下身体好,现在开始调养也来得及。”
柳翩翩点点头:“带王院判去隔间喝茶。”
然后她把下一位太医叫了进来,说完后让他去跟王院判一起喝茶。等所有太医挨个说完,柳翩翩确定太医们没有撒谎,因为他们说的大差不差,多年征战留下了许多旧伤,往日打仗时还看不出来,一旦闲下来,身体放松就开始讨债了。
柳文渊三人早就来了,一直安静地等在一边,等太医们说完,三人才知道谢景元刚才上朝时吐了口血。
柳文渊走到谢景元面前,笑一声道:“我就猜你有问题,还硬扛了这么多天。”
谢景元随意地斜躺在躺椅上:“又不是多大个事儿,前一阵子我不也踢的你吐血了,女人家胆子小,见了一口血就害怕,兴师动众的。无妨,你们该干什么干什么。”
柳文渊摇头道:“还是不一样的,你踢我那一脚,就算给我肋骨踢断了,来得快去得快,好好养一养问题不大。你这是十几年的旧伤一下子全部发作了出来,不要逞强。阳哥儿还小呢,你得保重自己。”
姚太傅擦了擦额头的汗:“多亏了陛下有先见之明,带着娘娘一起理政。陛下且休息一阵子吧,前朝有娘娘与太子殿下呢。”
柳翩翩端起旁边的水喂谢景元喝了两口:“陛下以前的梦想不就是每天无所事事什么都不干,这样,臣妾给陛下放两个月的假,陛下每天不用上早朝,每天上午来这里批一个时辰的折子,其余时间只管去玩,您看行不行?”
谢景元毫不犹豫道:“不行。”
柳翩翩笑起来:“看来是贪恋权柄不肯放权。”
谢景元像个大爷一样躺在那里让她喂水:“我说的无所事事是咱们两个一起玩,你在那里累的跟骡子一样,你让我一个人躺着睡大觉?我又不是真的不能动了,不过是吐了一口血而已。战场上多少血没流过,这点血算什么。”
柳翩翩继续讨价还价:“那小朝会你不去,大朝会你去,上午一个时辰的折子,下午半个时辰的折子,这样行不行?”
谢景元刚要说不行,见柳翩翩的眼睛已经眯起来了,咕嘟一声把嘴里的水吞下去:“那,前半个月先这样吧。”
柳翩翩掏出帕子擦了擦他的嘴角:“今天陛下什么都不要做,就躺在这里歇着。等会子太医开了药来,陛下吃了药歇着,臣妾看折子,若是有不懂的就问陛下。”
旁边铁柱咧了咧嘴:“皇兄,您就听皇嫂的话。要我说啊,皇嫂理政的本事不比您差呢。”
谢景元想了想之后道:“也不必瞒着百官,就说朕前几日去校场感染了风寒,因着要脸面一直不肯说,今日终于发作了,被皇后按着在屋里喝药呢,省得大家伙儿猜忌。”
柳文渊拱手:“臣知道了,陛下定要好生喝药,莫要逞强。”
谢景元从小到大基本上不喝药,闻言刚想拒绝,忽然又感觉到身边一股杀气,他立刻嗯了一声:“朕知道了,你们都去吧,外头小事情你们多担待些,别什么事儿都往皇后这里送。”
等三位重臣一走,张公公端来了一碗药:“娘娘,药煎好了。”
柳翩翩接过那碗药,走到谢景元面前笑眯眯地看着他:“臣妾与陛下成亲十四年,从没见陛下喝过一口药,今日这第一碗药,臣妾喂陛下喝吧。”
谢景元知道她确实担心自己,十分乖巧地躺在那里:“好,朕听皇后的话。”
柳翩翩拿起勺子慢慢喂他喝药,谢景元都不记得自己上一次喝药是什么时候,见她小心翼翼喂自己喝药,谢景元想起以前孩子生病的时候,她也是这样每天小心翼翼地喂药。那时候他几乎天天都要去军营里,为了不影响他休息,她把他赶到厢房里去睡,自己带着丫鬟守着孩子。
谢景元一直盯着她看,全然忘记了嘴里的药有多苦,等他感觉到苦味的时候,一碗药已经快要见底了。
柳翩翩伸手从旁边的盘子里捡了一块甜蜜蜜的枣子塞进他嘴里,又把他按到躺椅上:“陛下歇着吧,臣妾要去看奏折了。”
谢景元拉住她的手:“我就歇今天一天,明天我们一起看吧。”
谢景元大话说的厉害,哪知身体不整齐。到了下午,他又感觉胸口闷闷的难受口。
为了照顾他的身体,柳翩翩晚上早早带他回了昭阳宫,为了不让孩子们担忧,两口子一起单独吃饭。
谢景元为了证明自己没有大碍,呼噜呼噜吃了两碗饭,肉菜什么的都吃了不少。
“你看,朕就说了自己没事。”谢景元放下饭碗,又端起旁边的药碗咕嘟咕嘟一口气喝干净。
然而,他的身体这次一点不给他脸面。过了没多久,连饭带药一起吐了出来。
柳翩翩这次是真的失去了往日的镇定,大声喊道:“宣太医!”
喊完这一声,柳翩翩慌忙跨步走了过来,一边给谢景元顺气,一边找东西接住他呕吐出来的东西。
外头的宫女和太监们要进来,柳翩翩急忙制止:“不要进来!”
一个人前英武非凡的帝王,忽然间生病,他肯定不想让别人看到他现在狼狈的样子。
等过了一会儿,谢景元终于停止了呕吐,就着柳翩翩手里的热水漱了漱口。
柳翩翩就着旁边的热水盆给他擦擦脸,拉着他坐到一边,又去收拾那些呕吐的东西,还仔细查看了一下,等发现里面没有带血,这才放下心来。
谢景元有些尴尬,他不想让她看自己吐出来的东西:“皇后别看,怪恶心人的。”
柳翩翩用东西盖住:“没事的,陛下别担心,想来是刚才吃急了。往后这习惯也得改一改,我晓得你们在外打仗要吃快一些。现在陛下不打仗了,就陪着臣妾慢慢吃吧。今晚上的东西做的干了些,我也觉得有些噎得慌。”
谢景元见她一直絮絮叨叨,他意识到她在害怕,因为她从不絮叨。
等柳翩翩收拾完,谢景元拉着她坐在自己身边,伸手将她揽进怀里,轻轻抚摸她的后背:“翩翩,你别怕,都怪我。我不该逞强,那日打猎时我就感觉到有些不大舒服,因为放不下大男人的脸面,一直死扛着不说。刚才为了让你觉得我没事,又胡吃海塞一顿。你别怕,往后我会好好爱惜自己,慢慢吃饭、好好喝药,该休息时休息,肯定很快就会好的。”
柳翩翩本来今天一直绷着的,听他说完这些话,感觉眼睛有些发酸,心里的焦虑与担忧一下子全部涌了出来。
为了不让他担心,柳翩翩强行憋回去自己的眼泪,也拍了拍他的肩膀:“陛下别担心,都是小毛病,调养一阵子就好了。等会子太医来了我们好好看一看,不要讳疾忌医,我们好好吃饭喝药,没事的。”
谢景元嗯一声,伸出双手将她抱紧,夫妻两个互相安慰了一番,等太医来了之后才分开。
太医们这次看的更认真了,还仔细检查了谢景元的呕吐物,一再嘱咐他不可再暴饮暴食,不可劳累。王院判带着一群太医一起开了几个调养的方子之后,又絮叨了一番才离开。
谢景元一边喝药一边道:“这些太平方子真的管用吗?”
柳翩翩往他嘴里塞了个蜜枣:“慢慢调养,一时半会儿肯定没用。”
喝过了药,柳翩翩又让他喝了点汤,带他洗漱过后撵他去睡觉。
转天早上,柳翩翩独自带着阳哥儿一起去了宣和殿。
文武百官听说陛下生病,虽然有些担忧,不能来上朝,看来病的不轻啊。
众人又抬头网上看,皇后清冷的声音响起:“诸位大人,有事奏事。陛下正在休养身体,已经将朝中之事都托于本宫,过几日大朝会,陛下还回来上朝。”
不仅如此,众人赫然发现,陈女官就立在皇后身后。
作者有话说:
早上好宝子们,今晚有个大长更~
第186章 千秋节满堂欢喜
初春的早上, 天刚刚亮,谢景元睁开了眼。今日是小朝会, 他被柳翩翩强行留在宫里睡懒觉。
外头鸟鸣声不断, 谢景元火速起床,自己给自己穿好衣裳,洗漱过后跑到饭桌旁边, 本来想风卷残云吃两口饭,看到旁边的张公公, 他吃饭的动作慢了下来。
张公公笑眯眯道:“陛下, 娘娘临走前交代奴婢,请陛下慢慢吃饭, 莫要太快,也别吃太多, 等会子还有点心呢。”
谢景元哦一声:“朕知道了。”
谢景元一边吃一边问张公公:“今日前头有什么事情没有?”
张公公笑着回道:“奴婢没去过前头,陛下要是想知道, 等会子问娘娘不就是。”
谢景元哼一声:“你果然是表兄的人,一心向着皇后。”
张公公哎呦一声:“陛下,奴婢可不敢。要不是陛下隆恩,奴婢这会子还不知道在哪里做苦力呢。”
谢景元只吃了个半饱, 没办法, 太医说他要长期调养。
自从去年初冬他吐了一口血,又呕吐了一回,他就被柳翩翩压着调养。调养了一折子, 他以为自己全好了, 去校场习武, 回来后又感觉胸闷。
打那以后, 他就彻底失去了自由。吃饭、睡觉、出行都要受限制, 偏偏这种事情上,文武百官和孩子们都让他听话,先把身体养好。
太医们开了一张又一张的方子,谢景元刚开始天天把药当饭吃,等喝了一阵子药,又是天天药膳,折腾了几个月,总算是再也没有胸闷过。
过完了年,天气越来越暖和,谢景元感觉自己好多了,又开始上大朝会,偶尔去个小朝会,大事儿他抓一抓,小事儿他问不到。平日不去上朝或者批奏折的时候,柳翩翩会给他布置功课,让他读书写字,还从翰林院找了几个博学多知的才子们来教导他琴棋书画。
吃过了饭,谢景元带着人往御书房而去,他走的比以前慢很多,这是这几个月以来柳翩翩给他定的规矩。他从刚开始的有些抗拒和不适应,到现在已经能平和地接受这些约束。
几个月的修身养性和调养,百官们惊奇地发现谢景元发生了极大的变化。除了身体好了一些,他整个人的气质发生了极大的改变。
往常动不动就张嘴骂人的陛下现在平和了很多,不仅不再骂人,连眼神都柔和了很多,虽然身上的帝王威严仍旧很重,锐气与杀气却淡了很多。
等谢景元到御书房时,柳翩翩正在跟兵部尚书核算今年的军费开支,众人见谢景元进来,忙过来行礼。
“陛下。”
谢景元笑眯眯地回道:“忙什么呢?”
柳翩翩对他招手:“陛下,臣妾正要找您呢,今年的军费比去年多了一些,可是陛下有什么计划?”
谢景元走到她身边坐下拿过去一看,开始跟她解释:“前几年打仗,各处兵丁损失较多,且有一些年纪大了,要及时换人,各处都要花钱。军费不能省,省了他们就会糊弄朕,万一外敌过来,最后朝廷要吃亏。”
柳翩翩点头:“增兵之事陛下还是要抓一抓,臣妾对军中之事没有陛下熟悉。”
哪知谢景元却道:“就是因为皇后不熟悉,这次才交给皇后来办。明儿把子孝叫过来,让他带着你一起做。后面几日你专门学这个,其余的交给朕。”
柳翩翩看他一眼:“陛下又急着回来夺权?”
谢景元哈哈笑:“大丈夫岂可一日无权,在皇后和孩子们的悉心照料下,朕已经全好了。月底就是皇后的寿诞,朕准备好好给皇后过一过。皇后先把增兵与军费的事情处理好,把这块理顺了,往后皇后再也没有不懂的事儿了。”
柳翩翩将手里的奏折推给他:“陛下要看就给陛下看吧,不过臣妾有言在先,不可操之过急,夺权也得慢慢来。”
谢景元挽起袖子:“放心放心,皇后就算要全部给朕,朕也不想接。咱两一起看,两个人总比一个人想得周全些。来,我们先打发他们走。”
等夫妻两个合力将几个奏事的大臣一一打发走,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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