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几个需要等他确认工作细节的下属还留着,办公室人走了一半,温育维回到座位,解决几个迫不及待拿着文件资料跑来面前的同事问题,再抬起头来时,近来总待到很晚的新人位置已经空了。
身边传来几声道别,完成工作的下属们准备下班,温育维收回凝视着空位的视线,处理了一会工作,才最后一个离开。
当他回到自家公寓时,已临近午夜。驾车回家的路上,温育维先到时常光顾的餐酒馆吃过晚饭,小酌片刻,才打道回府。
那天替林晏丞下厨是个特例,平时温育维并不怎么自炊。
温育维走进室内,褪下外出服,将西装外套掛起来时,他想起今天在小会议室里,林晏丞拉住他时的神情。
星期一早晨进公司时,温育维原本想过林晏丞可能不会来上班。
从之前那精神状态不佳的模样,到周末在他家里那副吓破了胆的样子,温育维好几度认为会收到这个新人的辞呈。
然而,儘管发生了几次失误,林晏丞仍然很努力想早日上手工作。
温育维走进起居室,打开灯,那天下午他回家时,林晏丞坐在卧室前的地板上,他却总感觉林晏丞进过这间房。
兼具书房功能的起居室看来十分正常,书架、电脑以及桌上的东西都保持着今天早上出门时的样子。
温育维的视线在房内逡巡,确认过一切都没有异常后,走向房间离门最远的角落,在他的电脑桌旁,有个靠墙而立的双门书柜。
打开玻璃门,里头的书架是採方格设计,也兼具展示柜的功能,温育维伸手推动摆放着旅行纪念品的方格,可拆卸的夹层露出后方的空间。
隔板内塞满了凌乱杂物。
那一天林晏丞看见的并不是照片墙。温育维不喜欢在墙上留下痕跡,如果他走近一点,会发现所有输出的照片是掛在一张白色画布上,让温育维能在很短的时间里收拾清理,没有留下痕跡。
温育维从书柜里拿出包裹着照片的白布,虽然有人来家里翻箱倒柜搜索的机率很低,但这几天观察下来,林晏丞的精神状态濒临崩溃边缘,保险起见,他最好还是把这些东西彻底湮灭。
收拾时,他伸手碰到了那个儿童用水壶。
他还记得这个水壶掛在男孩的书包上,随着奔跑而发出的碰撞声响。
四季如夏的小城镇,每到下午街道总是被炙热的艷阳烘烤,少年躺在圆管溜滑梯里,既躲避毒辣的阳光,也避开会抓他翘课的大人。
那时的他过着无所事事的日子。
对于一切都提不起劲,总是感到烦躁,有很多大人说他学坏了,然而他并没有像其他时常出现在训导处的孩子们那般聚眾惹事,因为就连那些叛逆的少年少女,在他看来都十分愚蠢,让他厌烦。
无论是想让他回到正轨的大人,以同情的目光看待他伤势的同学,都令他厌恶。恰好父母那阵子事业上有点状况,没什么精力搭理他,那阵子他索性不怎么上学,时常在外游荡。
才刚过正午的公园还很安静,年轻的父母都带着幼儿们回家吃饭,这时间气温正高,太阳晒得地面都冒着热气,就连下午不用上课的小学生们也不怎么会在这种时间来公园玩耍。
公园里本该只有温育维一个人。
正当他用着mp3听音乐放空,突然感觉到连结着溜滑梯的阶梯传来震动,他坐起身,便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出现在面前。
「……」小男孩手握着棒棒冰,好不容易爬到楼梯最顶端,看到溜滑梯里面有人,露出惊吓的表情。
儘管自己才是占用儿童游乐设施的人,温育维感觉被打扰,蹙起眉头,而那个孩子看到他不打算让位,也没有哭闹,只是用好奇的眼神打量着他,显然知道这时间他这个年纪的大哥哥出现在这里并不寻常。
两人安静地对视了一阵子。温育维发现这孩子只有一个人,而且似乎只是想爬到高处来吃冰棒,他站在溜滑梯边面露犹豫,显然温育维佔了他原本预想的野餐地。
小男孩站在溜滑梯外,低头望向手里的冰,双手抓着白色的塑胶软管两端,将有两截的塑胶软管一分为二,将冰剥开,接着看了看左右手抓着的冰,将断口满满的,份量比较多的那一截冰递给温育维。
「……」小孩不知道拿着冰走了多久的路,结霜的塑胶软管外头泛着水滴,折开的破口也流淌着融化的糖水,温育维微扬起眉头,并不领情。
正当他打算拒绝时,小男孩的视线落到自己伸出的手上,看着那截冰,大大的眼睛里浮现可惜和不捨。
温育维一把接过,将优格口味的冰咬进嘴里。
看他吃了,小男孩倒也没有后悔,只是拿起手里剩馀的那截冰,呆呆地就站在他面前也吃起来,安静地吸着软管折开的破口,嘴唇冻得泛起红色。
少年盯着看了一会,开口问道,「你要进来吗?」
小男孩抬头看他,高兴地点了点头。
温育维抓起那隻湿湿黏黏的小手,将那同样软软小小的身躯拉进阴暗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