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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贴服的七三头,鼻樑托着一副无框平视眼镜,武没多注意自己在电脑屏幕上的倒影,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飞舞,把刚才的视像纪录中与他相关的,又或是与他无关的要点,通通精简打下。
    「藤原,你该记得我有请秘书给你吧。」
    「我记得总经理。」
    「那就让她做!你要是对她不满意的,就乾脆换个人!善用公司资源。」
    是的,记下要点是秘书的工作,而且就算他和秘书都不记下,下班前那边也会有一份会议纪录发到他的电邮去。
    「我是想把自己要的重点,记清楚。」
    总经理叹了口气,说:「你是不相信外边那班人。」
    他不否认,只有自己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他亦不打算解释,反正敲几隻字也不会花他很多时间,争论得来,文件都打完了。
    「你现在已经是管理级别,你必须学懂擅用下面的人。」总经理语重心长地说,只见他翻了翻什么,掏出本金融杂志来,指指右下角的小图说:「要不请你朋友来当你心腹,反正那奇蹟之子又输惨了。」
    「我会努力和秘书先协调一下,请放心吧!总经理。」
    总经理就知道他的牛脾气,叹了叹,挥手作罢,又交代了两句,便掛线。终于从总经理的苦口婆心解脱,他浅浅呼了口气,纤瘦的手包着滑鼠溜了溜,关上skype,再在备忘录,敲下最后一隻字,尾指按着ctrl,食指才一跨向s钮,搞定!
    顷刻间,放在裤袋的电话就响起来。轻快的音乐和他连领口钮都扣起的死板形象绝不相乎。自从继父死了,这号码根本没人会打,他忘了调震机。但没关係,反正副总经理有自己独立办公室,也不用怕破坏他在下属心里的形象。他不慌不忙掏出电话,「拓治学长」四字扣在他熊一样的傻笑大头上映在眼前。
    「喂。」
    「小武!!」
    那熊一样的吼叫使他不得不把电话拉开点,回吼去:「我不是聋的!」拓治嘻嘻笑了笑,放轻声量说了声抱歉「有屁快放!」换来仍是他不太耐烦似的答话。
    「什么屁啦……」
    「亏那金融杂志还叫你奇蹟之子……」
    他不客气地翻了翻白眼,哪怕对方根本看不见。
    「欸!!小武原来你也有看吗?我觉得那一期拍得我满帅的!」
    的确是把拓治拍得高大英俊,可他才不会这样说「如果把帅字重新定义……不过就算这样你也沾不上边。」他从鼻尖哼笑了声,脸上却不见半分不屑,倒是笑得有点淘气。
    「明明她们都说好帅嘛……」
    听罢,他脸色一沉,轻挑眉,说:「是说你衰吧!你别废话,找我干嘛!」经他一提,拓治想起自己跑了题,吃吃笑问:「小武啊!你今晚会ot吗?」他看看手边的行事历,边翻边说:「废话!三个菜一个汤你别给我少煮一样!」他把今晚标下的一项赶工圈起,继续恐吓说:「盛钥匙的碗下面压住了买菜钱,我七点回来还没得吃,今晚就上网买个榴槤让你跪。」任谁听见他那番话都会嘖嘖摇头,骂他好端端一个男人跟恶婆婆无异。
    「知道了,夫人。」然而拓治好脾气得很,还装起被欺负的小丫环起来。
    他连再见也不说一句就掛线,望着拓治那傻气的笑脸黯淡下来,最后擦黑。清澈如镜的机面映来他带暖意的眼眸,他急忙摇摇头,把电话收回裤袋。
    才一个早上,他案头就多了一批审批文件,他单手拿过咖啡,若无其事抽出夹在其中的金融杂志抽出来,封面一角正是拓治被执达令封屋送走的小图。啜了口早凉掉了的咖啡,掀开那八卦一看,醒目的标题马上入眼:「奇蹟还会出现吗?」也不用看内文,他都大概猜出来,反正拓治每次都是这样变成过街老鼠。
    说到他这学长,自小受到金融界的父亲耳濡目染,对投资不单有心得,还很有一手。当年就靠着他父亲那笔小小的遗產,翻个手就赚了两三倍回来,就这样钱滚钱,一下子打响了名堂。拓治是单亲家庭出身,父亲死后更是没有什么好忧虑,乾脆卖了自己成长的单位,租了个高级公寓﹑吃喝玩乐随性过日子便算。
    学生时期,拓治是最会照顾人的学长,就连他这种混身也是地雷的炸毛野猫也被驯服,说到驯服,他向来也不喜欢那说法,至于混身也是地雷的炸毛野猫嘛……外边那班人﹑上司和客户也大概怎也想不到,过去他竟然是个问题少年。
    母亲离开前几年,继父就开始对他们母子施暴,动輒就出拳起脚,母亲受不了跑了去,就留下他一个人抵受那些言语和肢体暴力。慢慢地,他每天都带着伤上学,继父暴躁的脾性让所有人也离他们家十丈远,老师见怪不怪,邻居爱莫难助。如果眼神能把一个人杀死,大概当年他早就把继父砍得血肉模糊,谁也无法辨认。
    然后日復日,他慢慢染上了继父眼底的暴戾,他双眼已变成继父的眼睛,他脸容也变得像他那般欠抽;月復月,他身上再不只有继父施予的伤,还有许许多多看他不惯的学长﹑邻校的野学生称说被他跩得很地看来挑衅而打下来的伤;年復年,他不再只是个被打也反击不来的孩子,瘦小的身子也抓住了窍门,卸去好一部份继父打来的蛮力,还撃向他袭来的外人身上。
    他混身都是伤,混身也是地雷,长满了刺戒备每一个对他笑﹑对他兇﹑对他打颤的问题少年。明明就是个问题少年,但拓治却给他起炸毛野猫这花名。
    第一次见面那天,他被那些小混混埋伏围打,对方又是棒球棒,又是硬木底的皮鞋。他确实叫藤原武,却不是武术高手,不可能以一对十。结果,被人狠狠地教训了一顿,连撑起身也乏力,直躺在河畔。
    河水一直潺潺地向下流,桥上车来车往也没人停一下看他发生什么事。太阳慢慢西下,连他的眼眸都染红,那刻他心想着:「夕阳还真美,有它陪我这样死去也不错。」
    「欸,学弟,你没事吗?」
    拓治就这样凭空出现在他头顶,二话不说扛着受伤的他回家。
    他家离事发现场不远,但拓治爱喋喋不休的习惯就使路程变得很远,当时他没力气去争论又或责斥他闭嘴,人胡里胡涂被捡了回家。直到消毒药水狠狠地抹上伤口,他才有力气大喊痛,挣扎要离开。可是拓治那身型当年已像头狗熊一样,一下压过去,他这隻瘦猴子尖爪利齿都出动仍是跑不动。拓治也不多在意,彷似他那小挠像蚊叮一样,细细地消毒好了,包扎好了,才移开去。而他?早就气喘连连,只能有气无力骂了句:「死狗熊……」直昏倒过去。
    翌日,拓治就这样拎着他的后颈上学,人们看见这组合都觉得奇怪,拓治的哥们小心翼翼问:「你脸上的伤……」眼睛都飘向他。他皱皱鼻子呛声说:「是大爷我抓的,怎样?你有意见吗!」拓治也只是笑了笑,说:「对,给炸毛野猫抓了。」后来,这花名就一传十十传百,一直扬开去。
    自此以后,拓治就莫名其妙地罩着他。
    总是赶在出事前来,截住他衝去,调和同窗感情;要是来不及,已开战,就拎着他后颈去疗伤;发现他昨天被继父打,当日就拎着他回自己家,住个三四天,上门劝继父收歛一下脾气,再被轰出继父家门。
    「你做什么多馀的事!」有力气时,他总会这样骂拓治「你根本心里也像他们一样讨厌我。当个老好人给谁看?还是想做个教好坏小孩的圣人?你这样做人累不累!」
    拓治每次也很好脾气地笑了笑,揉乱他的头发,说:「我没有要当个好人或圣人,而且你也不是坏小孩。」他老是冷笑,拍开拓治的手回应:「少在噁心我。」拓治这个人就像是被他怎样揉搓也没所谓一样,如今想来,在他得寸进尺的时候,早已慢慢地对这个人宽心下来。
    「小武你是个聪明又有天赋的孩子。」拓治把最后的胶布贴在他的脸上「要是把精力用回自己身上,你一定会成为了不起的人!」
    从来没有,哪怕是他的母亲也没有这样说过,更没有对他有过期望。然而,拓治给他的不单单是温暖﹑陪伴,还有期望。也许就是这份期望,他从一个问题少年变成今日的冰山副总经理,一直攀上去,攀上去,看看自己能攀多高才碰得上人生惟一一份的期望。
    「简直就像恶咒一样。」他低吟了一句,从回忆当中摇摇头。
    如今给他下这恶咒的男人身上大概也被什么魔咒绑住。越是有钱,人缘越是好。这样倒不奇怪,毕竟愿意当富豪酒肉朋友的人特别多,女人也爱贴上阔佬。拓治就是那种有多少花多少的人,豪爽得人人也爱他,没机心得人人也去接纳。就是因为他那低得不可再低的危机感,每次也被黏上来的女人骗金,一跟这种女人有稳定关係,那运气就背得不能再背,可以一夜间什么都没了,不是输惨了,就是被女人拿得一文不净!每每到了那个时候,他的酒肉朋友都散去,旧日的兄弟已有家室,不便,亦不愿收留。结果就只剩下他这个昔日被照顾的炸毛野猫,在他最潦倒的时候出现,不嫌弃地接他回家收留,到他元气復原,就借钱给他翻身。
    说实话,要是别人问他借,请他收留,他从鼻间哼了哼就算,可拓治……
    这大概就是孽债吧!
    总之拓治有的是天份,看准时机,一出手,马上就翻过来,再是翻两翻,总是连本带利还他,又能继续他的事业。所以传媒才叫他为奇蹟之子,而金融界的人则把他看成打不死的蟑螂。
    他再是拿起咖啡啜了口,办公室的空调把它弄得加了冰一样,乾脆放回碟上。伸手向案头的电话,正想按快速键叫秘书换杯新的来,手却顿了顿。拧眉速阅完手中文件,最终合上它,直接提碟﹑拿文件,离开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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