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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个多月来,是昆仑护法尽心竭力地为他疗伤,此人沉默寡言,从来对他言听计从,从不违拗他。
    裴谌实在想不出他有什么背叛自己的理由。
    他狠狠地瞪着他,忽然笑开:“我明白了,你们都被那邪魔收买了,他用什么收买你们的?是天才地宝还是神兵利器,或者是功法修为?”
    昆仑护法眼中流露出些许怜悯之色:“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
    裴谌嗤笑了一声:“你们一个个冠冕堂皇、道貌岸然,其实心里打的什么算盘,谅我不知道?你们不过是见我势单力孤,以为我没了胜算,所以迫不及待地背叛我!”
    昆仑护法摇了摇头,转身向众人一揖:“裴谌身为正道修士,天极阵主,却残忍嗜杀,天理难容,在下背叛法阵理当受罚,但不能任由此等人面兽心之人蛊惑正道道友与天下百姓。”
    裴谌脖子上青筋凸起,高声叱道:“你分明是被那邪魔蛊惑收买,还含血喷人!”
    又向众人道:“诸位道友切莫信他诳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昆仑一定早与邪魔沆瀣一气……他们一定是想搅乱五域,颠覆中土……”
    众人见他越说越离谱,双目发赤,神色癫狂,印堂隐隐有黑气缭绕,竟有些走火入魔的迹象,不由对昆仑护法的话又确信几分。
    昆仑护法并不与他争辩,从袖中取出一块留影石,递给一旁的侍从,向戚灵灵道:“这块留影石原原本本记录了裴谌的行径,有劳戚道友。”
    裴谌劈手去夺,昆仑护法早有防备,横剑将他拦住。
    另一边侍从已将留影石送到了戚灵灵面前。
    戚灵灵拿起留影石,施了个法咒,留影石中的画面便投在了她背后的巨大光幕上。
    光幕上出现一方幽暗的洞窟,石堆中有什么东西在慢慢游动,仿佛一条蜿蜒的黑色溪流,摩擦地面的声响和空洞的水滴声让人不由自主地绷紧心弦。
    接着画面慢慢亮了起来,一个高大的男子从狭长的通道中走进来,一手提灯,另一手提着个浑身是血、奄奄一息的少女。
    灯火照亮男人的脸庞,正是裴谌那张堪称俊朗的脸庞,然而那张脸上的神色只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他一边走,口中一边发出蛇般的“咝咝”声,用哄孩子的口吻道:“乖乖,今日还没用膳,饿坏了吧?”
    众人这时看清了那游动的东西,是条水桶粗的黑蛇,而那些他们误以为是岩石的东西,是层层交叠的皑皑白骨。
    众人头皮一麻,这堆积如山的尸骨少说也有几百人。
    就在这时,裴谌手里的女子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奋力挣扎扭动起来。
    裴谌轻蔑地一笑,把女子随手一抛,黑蛇一缩一伸,张开大嘴接住女子,仿佛在和主人玩某种游戏。
    “今日你有福了,这丫头我还不曾享用过。”裴谌走到石壁前,往石壁中凿出的石座中一坐,一脸悠然自得。
    黑蛇在女子的哭喊声中,把她上半身吞入口中,蛇尾卷了上去……
    少女的惨叫声和裴谌癫狂的笑声在洞窟中回荡。
    水镜外的人们自然也看到了这惨绝人寰的一幕。
    “到底谁是邪魔,我看这个裴家主才是邪魔吧?”
    “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么?”
    “难怪我听人说,裴氏庄园附近阴气重,半夜能听见鬼哭,原来他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
    戚灵灵忍不住收起了留影石,众人仿佛从炼狱里逃脱,纷纷长出了一口气。
    “裴谌,你做出这种畜生不如的事,还有什么话说?”戚灵灵的声音不自觉地颤抖,她知道裴谌胡作非为,却没想到他残忍变态至此。
    书中男主虽然偏激、睚眦必报,但大体上还算是个正面人物,也不曾听说过他嗜好杀戮,为什么现实中会变成这样?难道是因为她引起的蝴蝶效应吗?
    裴谌脸色灰白,仍然矢口否认:“这是奸计,是他们为构陷我伪造的!”
    戚灵灵冷笑了一声,抬手指向他身后一个其貌不扬的男人:“那这位大名鼎鼎的夺魂手,总不能是我们捏造的吧?”
    裴谌和那男人的脸色都是一变。
    众修士也是大哗,“夺魂手”是百年前横行南域边疆一带的邪修,为了修炼邪功吸食魂魄,不知残害了多少人,正道宗门联手前去南疆卫道,折了上百个精英弟子,却还是让他逃脱。
    此后这邪修便销声匿迹,有人说他死了,也有人说他躲起来闭关修炼,但是谁也想不到他再次出现,竟然是以裴谌侍从的身份混进正道修士中。
    电光石火间,男人耸身跃出,朝着嵩阳宗的座席飞去,鹰爪般的枯瘦手指朝着沐诗月白嫩的脖颈探去,显是知道单枪匹马不可能逃出生天,打算劫持个人质。
    还有谁比那呆头呆脑的嵩阳宗主千金更合适?至少她爹是一定会想方设法保住她的。
    可不等他碰到那傻千金,忽然有一股力量掐住了他的脖颈,把他提到半空中。
    他喘不过气来,脸渐渐紫胀,一层人皮从脸上脱落下来,露出底下青蓝色的皮肤,一条陈年刀疤横过面中,生生把鼻梁扭成了两半。
    有人曾与他交过手,瞬间认了出来:“真的是夺魂手……”
    “和这种邪修勾结在一起,那留影石八成是真的了……”
    邪修知道此次必死无疑,临死想拉个垫背的,便盯住戚灵灵催动心念。
    无人知晓他邪术已成,可在十步之内夺人魂魄,几乎防不胜防,也不可能有人察觉他出手。
    然而不等他把邪咒念完,心口忽然传来剧痛,仿佛有只手忽然用力捏住他的心脏。
    他发出一声惨叫,胸膛“噗”地炸开一朵血花,血肉混成的泥状物从洞口里淌出来。
    接着“咔咔”声不断,浑身上下的骨头被折成了无数段,曾经令无数人闻风丧胆、夜不能寐的邪修,此时仿佛一个拙劣的木偶,荡在半空中。
    “裴谌,你身为裴氏之主,却不修德行,滥杀无辜,人人得而诛之!”沐漾泉站起身,义愤填膺地叱骂道。
    众所周知他近来和裴谌走得近,现在裴谌的真面目暴露,当然要第一时间划清界限。
    另外几个和裴谌眉来眼去的大能也纷纷附和。
    玉衡元君痛心疾首道:“裴谌,你天赋异禀,悟性过人,若是踏踏实实修炼,本来前途不可限量,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裴谌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人群发出的嗡嗡声就像冰冷的河水,涨上来,漫过他的脚背,小腿,膝盖,漫过腰,心口,脖颈,灌入口鼻。
    总是这样,不管他爬得多高,最后那上涨的河水总是能找到他,把他淹没。
    他阴鸷地看着众人:“我有何错!是你们栽赃嫁祸,是你们构陷我,逼迫我,嘲笑我,欺凌我,因为我半妖出身瞧不起我……从来都是如此!从来都是如此!”
    “是你们逼我至此,都是你们的错!”
    就在这时,座席中响起一道清脆稚嫩的声音:“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裴谌心头一凛,循声望去,却是戚灵灵养的那条锦鲤。
    那双青白分明的眼睛里有不属于稚子的哀伤和沉痛。
    似曾相识的感觉再度袭来,他头痛欲裂:“你是谁?”
    苏小蛮:“我是栖霞山顶月牙池中的一条锦鲤。”
    栖霞山,月牙池……
    头胀到了极点,仿佛有什么东西挣扎着往外涌,耳边回荡着忽远忽近的声音,少女羞涩甘甜的笑声,哗啦啦的水声,山间鸟雀的鸣叫,阳光从枝叶间洒落水面,碎银子般的声音。
    有人轻轻唤他,像是梦中的呓语:“谌哥哥,谌哥哥……”
    “小蛮……”裴谌两眼发直,喃喃自语,“小蛮……你是小蛮……”
    苏小蛮悲伤地看着他木然的眼神忽然焕发出光彩,几乎有点像她记忆中的那个人了。
    “我想起来了,小蛮,你是我的小蛮……”裴谌脸上满是失而复得的欣喜,“放心,我已经练成了上乘功法,又有阵主令护持,再也不会任人宰割,也不会再让你受委屈了。”
    他血红的双目中闪动着疯狂:“等我把他们杀了,再也没人敢看不起我,我要让你做这世上最幸福最尊贵的女子!”
    他向她伸手:“小蛮,过来,到我身边来。”
    苏小蛮失望地摇摇头:“我根本不想要那些。”
    裴谌眼里的笑意消失:“为何?”
    苏小蛮叹了口气:“裴谌,收手吧,别一错再错。”
    裴谌脸色骤变,声音变得冷厉:“难道连你也受他们蒙蔽,要离开我?”
    他顿了顿:“小蛮,过来!”
    苏小蛮却往后退了一步:“事到如今你还认为这一切都是别人的错么?”
    “当然!”裴谌道,“我裴谌从未亏欠他们一分一毫。我对不起的只有你一人。”
    “那些被你残忍杀害的人呢?留影石里那个姑娘呢?那些白骨呢?你以前不是这样的。”苏小蛮说着说着带了哭腔,眼眶红起来。
    裴谌笑起来:“你是在吃醋?那些女人不过是些卑贱的奴婢,以后我连看都不会看他们一眼。要是你讨厌他们,我就把他们杀光。”
    苏小蛮只觉眼前的人陌生得可怕,他仿佛根本听不见她在说什么,只是一味用他扭曲的眼光来看这个世界。
    “过来,小蛮,”裴谌催促道,“到我身边来!”
    苏小蛮摇摇头,坚决道:“我虽然救过你,但是已经和你没关系了。”
    顿了顿又道:“我不后悔散尽修为替你挡雷劫,但若是早知道会害死这么多无辜的人,我一定不会救你。”
    这些话仿佛一把刀插进裴谌身体里,绞碎了他的五脏六腑。
    “连你也……”他仰起头,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原来你也和他们没什么不同,连你也背叛我,弃我而去……哈哈!”
    他转向戚灵灵,眼中满是刻骨的仇恨:“是你,你对小蛮说了什么?是你教坏了我的小蛮!”
    悬在半空中的阵主令似乎也感觉到了主人滔天的怒火。古旧的木牌变成烙铁般的通红。
    一道道猩红的符文从令牌中飞出,从裴谌眉心没入,在他脸上、手上若隐若现。
    他的双眼也变得猩红,印堂间的黑气越来越明显,两行血泪从眼角淌下来。
    他的喉间发出野兽般的嘶吼:“吾乃天极斩邪阵主,奉天道之命斩除邪魔,谁敢阻拦,格杀勿论!”
    玉衡元君骇然道:“不好,他已入魔了!”
    她一边说,一边手结法印,飞身向裴谌眉间推去。
    裴谌目中闪过凶光,挥剑向玉衡元君砍去,剑刃带着离火,如一道火墙向玉衡元君压去。
    玉衡元君未曾料到他年纪轻轻修为如此深厚,被滚烫的劲风掀到半空中,凝聚于指尖的劲力强行收回,震得她内脏都似移了位。
    不等她起身,裴谌第二剑又追至,眼看着直取玉衡元君要害,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寒光一闪,“叮”一声响,一片薄刃挡住了来势汹汹的火剑。
    裴谌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祁、夜……”
    男人面无表情,似乎全不把他放在眼里,举重若轻地将剑刃往下压去。
    寒冷彻骨的灵力汹涌浩瀚,如万丈波涛压下来,带来灭顶般的恐惧。
    众人都被那股力量震得心口发麻。
    裴谌用尽全力方才勉强握住剑柄,脖颈上青筋暴起,五官在痛苦中扭曲。
    寒气自锋刃相接处向天极剑上蔓延,火焰一寸寸后退,剑刃上结出霜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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