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华立刻慢了下来,「上山的路不好走,慢一些。」
「那你走慢一点嘛。」
孙苒抬眸,发现公孙华的表情有些古怪,她回想了一下,自己不自觉用了比较像撒娇的语气,似乎还无意识地噘嘴了。
这在蒙马市挺正常的,为了促进伴侣之间的友好,甚至拉近有意成为伴侣对象的距离,善用自身优势是人族社会化后的能力。自小在多伴侣环境中耳濡目染的孙苒,一直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或奇怪的,只是此刻公孙华这样看着自己,她才不由审思自己这番行为在御琼镇是不是不妥。
孙苒微笑,打破僵持的气氛,「干么一直看我?长得太漂亮了?」
公孙华收回目光,平静地回道:「抱歉,我只会看花,不会看人。」
孙苒一噎,以为自己听错,「你说什么?」
「我说,我只对花有审美,对人没有。」公孙华转头看着她,「或美或丑,在我眼里都是一个样,我并无任何感觉。」
「骗人。」孙苒皱眉,「你难道就没有因为谁长得漂亮,就產生崇拜、欣赏这种情感吗?」
「有,我崇拜我母亲,欣赏她以前温柔大方的样子。」公孙华頷首道。
「除了母亲以外呢?」孙苒不死心。
「那也皆是亲情。」
孙苒觉得不可思议,「……不会吧,你难道没有喜欢过别人?」
公孙华抱胸,看了过来,「有何不可吗?」
「那你……」孙苒一时难以措辞,「你没有比较好、比较亲近的异性或同性朋友吗?」
「没有。」斩钉截铁。
「同性也没有?」……她这失望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公孙华揉揉额角,告诉自己要冷静,「……没有。」
孙苒本来还想,若是因为生在御琼喜欢上同性而无法相爱,所以只好孤老终身,那实在太可怜了,看样子是她想太多了。
「我很难喜欢别人。」他告诉她,并强调此事,以免她对他有任何误解。
她定睛看了他半晌,他也任由她这么看着,两人一个目光平静无波,一个好奇审视。
最终──
「好吧。」孙苒耸肩,妥协了。
亏她还想着要与他保持友谊的离,看来一切都是她担忧太多。
孙苒伸个懒腰,「要到了没?」
「快了。」他常走,觉得路不长,而且上山的路算正平缓,即便孙苒穿着裙子都能走,但她似乎累了。「需要休息一下吗?」
孙苒摆摆手,「没关係,不是快到了吗?」她喘了几口气,无意说道:「你又不可能揹我,山路这么陡。」
他颇为诧异地看过来。「只是因为山路陡?」
「什么?」孙苒过了两秒才反应过来,笑道:「不是啦,不论是平路揹,还是山路揹,都不可能啊。」
公孙华的表情有些微妙,「但我,确实是揹过你的。」
「啊?在哪?什么时候?」孙苒大写的问号,「有这种事吗?」
公孙华凝睇她几秒,确认她是真没想起这件事,才提点道:「你第一次来御琼的时候,扭到了脚。」
「第一次……哦哦,我想起来了!」孙苒一拍掌,「那次多谢你了。」
他不由看她两眼,「你竟连这种事都能忘。」
「有什么好不能忘的?只是明正言顺的帮忙而已呀!如果你是我男友,那就不同了。拿拥抱这件事来说吧,发生在不同关係的人身上、发生在不同情境上,那感觉就会有所不同呀!拥抱可以是久别重逢的感人时刻,也可以是打招呼,更可以是依赖……」孙苒耸肩,「所以说囉,即使你揹过我,那也不代表我们感情就昇华到另一个层次了吧?」
听她一副无所谓地陈述着这件有所谓的事情,还寻求他的认同,他便立刻应道:「自然如此。」
孙苒看见道路尽头的花海,不住拉长脖子道:「我们到了吗?」得到公孙华肯定的回应,她便三步併作两步,快跑地奔向山坡上。
望着孙苒欢快奔向花海的模样,公孙华一瞬间觉得她像极了孩子。
他负手站在孙苒身后,孙苒指着其中一类花,问道:「这是什么花呀?」她看了看种植整齐的花圃,问道:「你是花农吗?」
公孙华点点头,「也是园丁。」
孙苒双眸晶亮,「你是花艺设计师吧?」
「可以这么说。」他微挑眉,「我没说过吗?」
公孙华简直从花朵的出生到剪裁布置都一手包办了,孙苒看他的目光瞬间不同了。
孙苒想了想,「是没特别说过,但这也解释了你出现在新鲜花坊的原因。」
「通常都是我二叔送花的,偶尔他有事没办法过去,我才会去送花。」他解释。
「那我们可以合作呀。」孙苒热切地说。她看了看周遭花种,有许多都是婚礼常用的植物。在花卉布置上,她向来交给专业,让新鲜花坊处理,自己只负责提出意见。
「我们是新鲜花坊的固定合作厂商,你过往办过的婚礼,应该也有不少花种是从御琼出口。从某方面来说,我们已经合作过不少次了。」
「但是你只负责花卉供应,不是吗?设计的部分,都是新鲜花坊提供给喜结良缘的。」孙苒微笑,「这次我没有喜结良缘这可靠的后台,本来打算让商隼卖我个面子,看来现在也不需要了。」
公孙华有些狐疑,「你没见过我的设计,能放心与我合作?」
孙苒失笑,「怎么会没见过?上次婚礼的布置,你不是也参与了吗?」
他挪开视线,「我只是帮忙,没出多少力。」
「哎呀,你就别谦虚了。」孙苒极度自然地拍他肩膀,公孙华覷了她还停留在肩上的手,她将手收回,似乎不觉得这有什么。
于是孙苒就拉着公孙华把他当老师,问各种花卉的习性特徵,并蹲下闻花香。
公孙华不放心地叮嘱,「别靠太近,有蜜蜂的。」
「这片紫色好好看,叫什么花呀?」
「仙草花,御琼特有种。」他朝她伸手,「起来吧。」
见他面上确然有几分担忧,孙苒便藉他之力站起。
公孙华正要抽回手,孙苒却紧握住,此举吓了公孙华一跳,只见孙苒神色无比认真地问:「我可不可以请你诚实回答我一个问题?」
公孙华不禁凝眉,「请讲。」馀光不时瞥向两人相握的手。
「是什么契机让你改变主意,决定找我合作的?」想起他一开始提的要求,又赶紧给自己台阶下,「不说的话也没关係。」
原来她心中一直在意此事,不过这也难怪。
公孙华倒是不像一开始那般拒人于千里之外,能答的问题,他也儘量回覆,「杳杳和你说过了吧?我们父母的事情。」
孙苒点点头。这件事是公孙杳主动透露的,不算她问出来的,但知道了事情的内幕,让她心里好受许多。
公孙华望向远方,从山丘上俯看山下风景十分怡人,但孙苒此刻满心只专注于他即将陈述的事实。
「杳杳自那件事之后,童年產生阴影,即便已经成年,仍无法对同龄异性心动。但她对我们所做的一切安排都不排斥,所以我们抱着姑且一试的心态,让她与查图穆结婚。」
这些公孙杳都与她说过,只是她还是想再向他求证。
「那么,查图穆是喜欢她的吧?」否则也不会答应与公孙杳结婚。
公孙华眸光一闪,「嗯。」
孙苒长叹了口气,「原来真是这样啊。」她无奈地瞥他一眼,「那你们早说嘛。」让她以为自己被讨厌,还不要脸的在他面前刷存在感。
见她如负重释的模样,公孙华忍不住问:「你不在意新郎新娘并非因为情投意合而结婚吗?」
孙苒一愣,敢情这是公孙华一直以来拒绝她的最大因素?
「司空见惯啦。」她摆摆手,「在蒙马市,多得是今天结婚,明天离婚的例子,只不过没那么多人会特意举行婚礼就是。」
他小心地打量她,「难道你不会希望,自己见证的婚礼,都能维持下去?」
孙苒抱胸看他,公孙华提出的疑虑都有一种他处处为自己着想的错觉。
「我看不见别人婚后的模样,也忙得没心思去做售后服务。」她不禁狐疑,「你干么讲得一副杳杳他们会离婚的样子啊?感情也没那么难培养吧?就算没有爱情,昇华为亲情也是可以走下去的啊。」
公孙华没作辩驳,「你说得对,是我多虑了。」
没在这问题上继续打转,孙苒发现花圃另一边是种草的,她扭头问:「这些草是什么作用?」她原以为是沃土的杂草,但草类排列井然有序,显然另有作用。
「这些都是草药,这是白芍、川七、车前草……」
孙苒不禁讚叹,「你居然连草药都有涉猎!」
被她崇拜的热烈眼神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公孙华说:「杳杳是药师,我只是帮着她种植而已。」
孙苒恍悟,「噢,你们真是花草世家。」
当他们回到公孙家大厅时,公孙誉一行人已经回来了,除了公孙誉以外都先回房休息了,她与公孙誉嘻笑地间聊几句便告辞了。
临走前,查图穆正来到大厅,孙苒也没再多留,只是想起一事,从背包里拿出几本婚纱型录。
公孙誉表情夸张地瞪大眼,「你随身带着这个?」
「我一直放在背包里没拿出来。」孙苒佯怒地横他一眼,「我也不是工作狂好不好。」
查图穆微笑接过,孙苒道:「这个你们先看看,里面都是比较热门常见的款式,有什么喜欢的风格或想法,届时我们再讨论。」
于是,查图穆便捧着型录来找公孙杳。
公孙杳刚洗梳过,身上还散发着肥皂的香气,她站在窗边,看着户外。
查图穆有一瞬间的熟悉感,但却说不上为什么,他想大概与他丢失的记忆有关。
查图穆走上前,将型录放在一旁,极其自然地将她披在肩上的毛巾握在手中,动作温柔地替她擦头发。
公孙杳注意到桌上的册子,但碍于查图穆正帮她擦头,没办法搆到,便问:「那是什么?」
「苒苒拿过来的婚纱型录,说这段期间我们可以先看看,思考想要怎样的风格。」查图穆将孙苒的话原封不动地转述。
公孙杳抬头看查图穆,见她的脸已经完全平仰,便失笑地托住她的脑袋,「怎么了?」
公孙杳眨了眨眼,平板地说:「我们就要结婚了。」她似是感叹地说了一句,「没什么真实感呢。」
公孙杳面无表情却不会让人產生距离感,主要是因为她做任何事总是慢悠悠的,不论是说话、步伐,甚至连专精的捣药治病都是不急不徐的样子。另一方面,则是她向来与世无争,对事情也甚少有波动,没有特别强烈的喜恶。
查图穆顺势低下头来,亲吻公孙杳的眉眼,公孙杳闭上眼。
这段期间,他与公孙杳培养出的感情,两人不似初识时生分,但也并无激情。
「会好的。」查图穆低声说着,像是说给公孙杳,又像是在对自己说。「一切都会好的。」
另一头,送走孙苒的公孙华才一回到大厅,公孙誉便一脸八卦地凑上来问:「怎么样?」
公孙华一脸警惕,「什么怎么样?」
「嘿嘿。」公孙誉笑得曖昧,「还能有什么?当然是跟孙苒姑娘啊!」
公孙华横他,「你是嫌查图穆他们的事不够你操烦吧?」他嫌弃地挥开公孙誉搭上来的爪子。
公孙誉挑眉,「你们兄妹俩要能一起好,我高兴都来不及呢。」
「无聊。」公孙华转身就走,不想搭理公孙誉。
公孙誉还紧追在后不依不饶,「干么,难道自詡不会轻易动心的你,还怕这回自己栽了?」
公孙华抿唇。「我不会,也请二叔你不要再做这种无谓的促合。」
回到房间,站在立镜前,他注视着镜中的自己,那双深邃的褐色眸子配上不苟言笑的脸,怎么看都有些严肃。
他抬手抚上自己的耳朵,面色有些彆扭地纠结,他咕噥道:「耳朵都摸了,还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