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也想知道为什么,这几个人的爱恨纠葛,却要一堆人去参与。」
明明只是谁和谁相爱,明明只是谁不爱谁的事情,为什么会牵扯整个怜瑶?
「也许,那是因为从最开始,大家就都被牵扯在一起了吧。」无一看着被自己抱着的柳渊,他昏睡着的模样和郑缺特别像,明明是完全不一样的脸孔,可是无一就是可以看得出来,那躯壳中承载的,就是他所渴望的灵魂。
那样乖巧,那样顽强……那是他的郑缺,是他的爱,是他捧在手上都怕化了的宝贝。早在昂要求柳渊和柳奴去放火后,无一就一直尾随他们。当他看到柳渊带着行李和柳奴要前往与雨革月约好的地方时,他实在忍不住,便出手把两人绑了过来。
柳奴安好无事地昏睡在身后,而柳渊则被他自己小心而稀罕地抱在怀里。
他们落在怜瑶比较不受大火与法术干扰的一隅,看着这多少人看了也笑不出来的画面,无一只觉得逗趣。
愚蠢的人。
他的心里只有这样的念头。然而,为了寻找郑缺的灵魂,为了得到他,甚至因此嫉妒,因此牵扯出其他故事的自己,难道就不蠢吗?但他管不了这么多,也许谁都该这么自私才对,多为自己着想,多为自己争取点利益,那才算活得值得。
「牵一发而动全身。这一切,到底是谁的错?」也许谁都没有错,只能说,并不是谁都愿意深陷其中,然而命运并没有给你选择的机会。无一才不甘愿被命运给打败,他就是要去证明,人可以走出自己的一片天。「三弟,你可别让我失望啊……」放下柳渊,让他和柳奴安好地躺在树下,无一看着离开怜瑶的并经之路,缓缓前进。
昂要雨革月先走,是因为他早已安排了柳奴和柳渊在事情做好后集合,如此一来雨革月也算有人护着,但昂千算万算,绝对没有算到,无一会从中拦截两人,使得计画遭到瓦解。
同样的,雨革月也绝对没有想过,无一是铁了心要与自己作对。「这其中,有你的杰作,对不对?」在看到无一好端端站在怜瑶族的出口处时,雨革月也明白了他今晚是与自己对立的。「我不明白……」
「你不明白的可多了。」就像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他如此迫切想要得到柳渊的重视,他也不明白,为什么雨革月可以简简单单就得到柳渊的青睞。「现在,你告诉我,你是要丢下这些族人一走了之,还是回去继续当你的巫覡。」
雨革月看着无一越发邪气的脸庞。若说之前的他还有神的仙风道骨,那此刻的他就像是个已堕落的神,充满着自我放弃的感觉。「我可以让你有选择。」
「从来就没有选择的。」雨革月摇头,他的心很不安,他感受到害怕,感受到对于未知的恐惧。过去十年,他没有喜怒哀乐,也许人生枯燥许多,但也好过现在,情绪掌控着他的身体,他不自禁得颤抖起来。「从一开始,就一直被你们玩弄着。」被命运、被无一、被已去世的长老……被那些认为他的价值就只有当活祭品的那些知情人士。「而你现在却说我有选择?」言语间带着晚了十年才爆发的怒火,雨革月不知道自己对无一生气是不是件理智的事情,但今晚,随着大火吞噬怜瑶,似乎任何事情都可以不受控制一次。
相对于雨革月那像是奶猫炸毛的样子,无一显得从容多了。「我的这份力量,是你自己选择承担的。」想起十年前柳渊死在自己面前的画面,无一不否认,诱使雨革月成为人柱,那是他私心含量多一点的决定,因为只有雨革月,才会选择重生柳渊和柳奴,至于其他人,那都是未可知的另一种可能性。「如今,我不过是再给你一次做选择的机会。」
但是两个人都是明白的。选择?这是多么可笑的字汇,说得像是自己可以选择「不」这个答案,但答案从来也就只有「接受」而已。
说着不肯向命运低头,不肯听从那些注定,却偏偏要人接受自己擅加的各种安排,这不是矛盾吗?
看在过去的情分,雨革月实在不想恨无一,但今晚,他却觉得这样下去实在不是办法。「我把力量还你,事情就到这里。」恩恩怨怨也就到此为止。「从今以后,没有什么二哥三弟,也没有四弟五妹……就到这里为止吧。」这就相当于决裂了。
「想走的话,就尽管走远吧。」无一对着离开怜瑶的出口方向作了个「请」的动作。「只要你能走得了。」
雨革月心想着要是没有你阻拦,自然是想走就走,不会再有牵掛,然而他还没真正踏出半步,就感受到了剧烈的摇晃,随之而来还有一声比一声大的巨响。
「他们大概也要有结果了。」无一看向昂跟郑煊打斗的方向,他状似不经意般提起:「下一个人柱,你说我该找谁才好呢?」
昂跟郑煊相比,明显是昂比较有赢的优势,加上无一又用暗示的语气,雨革月不可能听不出他的言下之意。他对无一投以愤恨的眼神,最后选择往回跑,打算去找昂。
看着雨革月不顾一切衝回去的背影,无一的表情有一瞬间好像回到了十年前,他还是那个口是心非的二哥,嘴里说着麻烦,不想玩孩子气的家家酒,最后仍是将哥哥的职责扛下,用自己的方式去体贴、照顾底下的弟妹们。
但是这样的表情并没有维持很久,他马上又换上了另一个表情,那是冷漠而孤傲的神情。
那是无一有记忆以来最常出现的表情。他是爱着这片土地,爱着这一切,却痛恨着自己简直如同「来路不明」的存在,藉由那些执着的信仰而得以诞生,却唾弃那些疯狂寻求成仙之道的人们。
他守护着这片土地,却又希望这土地上的人们各有报应,这种矛盾使得他离「神」越来越遥远,他开始像人类,却也象徵着自身的堕落。
「就是这样才好。」无一看着雨革月一心想要守护昂的背影。他知道,这是他最后一次对雨革月、对十年前那场扮家家酒,最温柔的纵容。
从今往后,便是恩断义绝。
无一的眼神有不捨,却更多的是一种期待。
他想知道,今晚过后,有什么会留下,又有什么会因此而消失。
怜瑶族,自詡高山上的神仙一族,但面对生离死别,也仍然丑陋地像个贗品,不纯粹,也不美丽。生命顺应自然,理应坦坦荡荡,却从中衍生出各种贪婪与妄想……不自量力的人类,今夜这场大火,这场两个人引起的法术争斗,可并非只是爱恨纠葛这么简单。
这是一切的结束,同时也是新生的开端。就如同黯焚花的花语:毁灭与重生。
「如同螻蚁一般渺小的人类啊,是要苟且偷生,还是顽强地对抗下去呢?」
在熊熊大火所引起的热度中,怜瑶族花黯焚花在热浪中摇摆,然后燃烧……在这样如同炼狱的景象里,无一就站在其中,他看着努力救火的人们,看着还在争个你死我活的郑煊还有昂,看着为了心爱的人而奋不顾身走回头路的雨革月,看着明明该在核心却已陷入昏睡的柳渊与柳奴。
他的声音小小的飘盪在其中,就像是某个预言家给的末日宣言,在安然两字中,硬是插入了「纷乱」。
这是某个高山上所发生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