倏忽回神,已经回到国公府,不论做什么,总也神魂飘忽,时雨漫无目的乱走,竟走至他居住的院落门前。
推门而入,几个仆人慵懒坐于檐下闲谈晒太阳,一见她进来,急忙起身假装洒扫。
其实孔覆在京城这些时日,鲜少住在这里,只有刚进京的几日和孔嘉断腿后一些时日在此休息,时雨懂他,明白他身心皆不愿在名利樊笼之中。
可这样的他,一心向往山野泉林,如漆园吏、彭泽令的他,也会重回这早已挣脱撇下的枷锁束缚之地。时雨知道,他愿意回来,固然有老夫人的缘故,更多是因为她。
那般恬淡自适之人,看似待谁都温情一片,实则待谁都无情。撕开温柔和善的皮肉,内里是冷漠至极的筋骨,能走入他心底,大抵才算稀奇事。
时雨认为她能如愿得到他,二人之间好些年的父女情功不可没,若无细水长流、数年如一日的疼爱照顾,精心抚养,她如何有机会成为他心底特殊的存在?
孔覆走后,时雨日日夜夜、时时刻刻想念他,茶饭不思寝食难安,身子眼见的清减,原本带点婴儿肥的鹅蛋圆脸竟也显出些尖削来。
“不过一段时间未见,怎么清减成了这样?”
新婚不久的梁闻前来探望时雨,看到她形容消瘦,一脸心疼,习惯性摸着她的脑袋担忧道。
时雨摇摇头,拉住梁闻的手,想和她像从前那般热情嘀嘀咕咕、叽叽喳喳,可惜郁郁寡欢的愁容实在难以掩饰。
“闻闻你婚后过得如何?日子不艰难吧?”
“我很好,有你送来的那么多钱,还有哥哥也私底下给我不少,我吃穿用度,样样比过往还奢靡许多。”
梁闻执意要嫁的心上人是个穷酸书生,不得家中长辈欢心,违逆父母的后果便是嫁妆少得可怜。时雨本打算与孔覆私奔,将自己的嫁妆与财产分作三部分,自己只带走一点好携带的珠宝银票,其余大部分分作两半,给梁闻一半花销用,留一半给孔嘉日后为官往来打点用。
“……说起哥哥……”梁闻迟疑一下,似下定决心,一边观察时雨脸色,一边开口,“前两天哥哥的信中提到,孔先生托他变卖青石镇的医馆房产,连带其余一些细软全部收拾寄往京城,所以我还以为……孔先生离京,你会跟随一道而去……”
时雨一愣,脸色瞬间失血苍白,似有人拎起一瓢冰水浇在热血心头,冰凉入骨。
在她心里,这里不是家,谢府不是家,只有千里外的小镇上的那座医馆是家,她在那里遇见他,在那里长大,在那里爱上他,可如今,都不存在了。
时雨心口犹如一把生锈钝刀割磨,丝毫不干净利落,痛得拖泥带水,这些天的惊疑不安都落地,慢慢被放大。
青石镇回不去了,那他…还会回来吗?
时雨突然想起那天下午,他面色惨白,黯然落魄的样子,心更是痛得无以复加,还有最后那句似释然,似无谓的话。
这么多天,他连一封信都不曾寄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