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楼右边那家。”
看门人很明显敬重安娜,说话的语气十分和蔼,蒂法于是登上阶梯。
这里是一处高级住宅,蒂法穿着用金币租来的礼服,心里涌上一点不安,她是个不拘小节的人,向来衣着只求简单方便,现在穿着这一身华丽的礼服,难免有些不适。
但是最让她不安的,是她还没想好怎样应付这些文人。
她毕竟是个军官,有点拿不定主意。而且巴黎对她来说是陌生的,尤其是现在,她很落魄。
她不想让自己落魄的样子给安娜丢脸。
她怀揣着这样的心情拾阶而上,突然间,却看见二楼楼梯口所装的一面大落地镜,镜中映出一个衣冠楚楚的女人,她的神态平静,湛蓝的眼睛如深邃的湖水,总之,是一副绝对能把别人唬住的样子。
蒂法于是笑了,她知道,接下去的自己,只需要用这庄重的神情和非凡的气质,让别人晕头转向即可。
她缓步走上了第三层,抬手按了按门铃。
门几乎立刻就开了,开门的听差是个穿着黑色华丽制服的女人,她接过她随意搭在手上的大衣,向她问道,“请问女士的尊姓大名?”
蒂法说了自己的名字,听差隔着门帘向里边的客厅大声地通报了一下。
蒂法朝着她微微一笑,向客厅走去。
走进那客厅,一个年轻的金发男人正站在那里等待着她,这个灯火通明的房间里,装饰精美,摆满了奇花异草,但种种惊奇之物都比不上眼前这个男子的美貌令人惊叹。
他同她一样,金发蓝眼,但他的容颜是如此精致,微微笑起来时,如同罂粟一般摄人心魄。
罂粟,是的,这个男人带着某种让人上瘾的气息,任何靠近他的都会被他捕获,而后跌入他那温柔的陷阱。
蒂法向他伸手,“您好,我是……”
对方也伸出手来,“我已经知道,女士。我是弗雷德,安娜的丈夫。昨晚您与安娜不期而遇,她已经告诉了我,嘱咐我好好款待您。”
他是安娜的丈夫。
蒂法打量着他,他也打量着蒂法,他的眼神温和,却暗藏着审视,而蒂法,只感觉心里烧成了一团。
安娜的丈夫……她想起从前和安娜亲密无间的日子,想不到多年后安娜有了丈夫,这个人会比她和她更亲密吗?
焦躁和窒息的感觉再度涌上了心头,如果是在别的地方遇到这个男人,她或许会为他暂时地着迷一会,但他是安娜的丈夫。
她感到了一点恨意。
但她很快就恢复了常态,在他指给她的一把扶手椅上坐下,这椅子缀着层层的天鹅绒,一坐上去便如陷在云雾中,如同这屋中的所有装饰,令人魂酥骨软。她在这时感到这似乎代表自己已走出逆境,正有着光明的未来。
弗雷德一直注视着她,她于是也看了看他。
他很明显盛装打扮,身形纤瘦高挑,微微露出的洁白脖颈在灯下微微晃眼。
蒂法知道这目光代表着什么,这个人的目光看似温柔,却正在无情审视她的价值,蒂法常常用这种目光看别人。
想不到自己也有被审视的一天。
但从这目光,她立刻嗅到了同类的味道,这个男人想必和她一样,野心勃勃。
弗雷德观察着她。
一个看似神态沉静的女人,她有点局促,但那双眼睛,正隐隐地燃烧着某种火焰。他能确定他们是同类。
但她看他时没有常人的惊艳,反而有些……排斥。
是因为安娜吗?他暗自思付着。
安娜时常说起她,在安娜过去的人生里,这个如同烈火的女人,是特别的。
“她对别人不耐烦,但是对我很好。”安娜经常这样说。
他觉得安娜真是可笑,她像被下了降头似的,对那一点好念念不忘。
不过他不应当笑安娜,毕竟虽然是明面上的夫妻,但他们只是出于某种利益聚在一起,私底下是互不干涉的。
不干涉对方的任何行动,除了商量正事也不会怎么搭理对方,连房间也是分开的。
除了这次,安娜让他好好招待她,不能让她不快。
“毕竟你要达成你的目的,还需要靠我。”安娜那时向他微微一笑,那笑容带着明晃晃的讥讽,而他并不在意。
左右逢源的安娜,却不是什么温柔的人。她实质上是个冷漠的人。
蒂法其实不太乐意让弗雷德招待她。
她还是希望见到安娜,因为安娜一直很温柔,处处照顾她的感受,而弗雷德是个陌生人。
他们之间沉默了片刻,而后,弗雷德问她,“您来巴黎多久了?”
蒂法答道,“不过几个月罢了。我目前在铁路部门任职。但安娜对我说,要推荐我进入新闻界。”
弗雷德于是一笑,他的神情很是温柔,对她轻声道,“这我知道。”
一个可能的,新的棋子。
这是弗雷德对她得出的初步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