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训辉写完后,抬头看着他的小老师,发现他似乎正在想事情。
「陈先生~陈先生!」刘训辉在他的眼前弹了一下手指,陈圣砚就像是被解除催眠一样,随着清脆的声响回过神。
「吓我一跳。」
「陈老师也要专心啊,我可是很认真在解题耶。你帮我看一下我这样算对不对。」
因为期中考快到了,按照以往的惯例,陈圣砚来到刘训辉的家里念书,而现在他们是老师和学生的关係。在一堆数字与逻辑的大海之中,陈圣砚必须帮助刘训辉找出正确答案。
「对,这样没错。」陈圣砚将参考书推回给刘训辉。
「刚刚到底在想什么啊?」
「没有。」
「明明就有什么,而且你最近都会自己在那边傻笑。」
「我本来就爱傻笑啊。」
「唉唷不一样啦,是嘿嘿嘿的那种。」
「没什么啦,这个题型你再多写几题看看。」陈圣砚用自动笔戳戳参考书,催促他赶快继续写。
陈圣砚自从上次吴元青来他家后,就一直思考着他说的话。
——心里生病了。
说出这句话的他的表情,眼神中似乎有一丝落寞,却又带着坚定。陈圣砚反覆想像着他是用什么心情说出来的,悲伤?失落?亦或只是因为担心吴元青而过度解释这句话,说不定他只是想鼓励自己而把过去的经验说出来而已。
陈圣砚看了一眼手机,突然想到自己最近因为考试的关係,减少了打工的时数,心想应该要通知一下吴元青,虽然他也不知道对方是不是想知道这件事。
——我最近要期中考了,去打工的次数会比较少,没看到我的话就是我在用功念书唷。
虽然这样写有点不好意思,但陈圣砚还是不假思索地按了传送。
正当要放下手机时,没想到对方很快就回覆了。
——期中考什么时候?
——下下週二~週三
——知道了,考试加油
陈圣砚觉得吴元青的回覆有点奇怪,但说不出哪里怪。
这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请进。」刘训辉说。
「有打扰到你们吗?休息一下吧,你们也念太久了脑袋会坏掉的。」刘训辉的妈妈端来了点心及饮料,这次的点心一样又是浮夸的蛋糕和饼乾,都是她自己亲手做的。
自从第一次陈圣砚吃完称讚过很好吃后,每到考前的密集特训,刘母总是会端出她使出浑身解数做好的蛋糕,当作是给这位小老师的感谢。
「谢谢阿姨。」陈圣砚喜孜孜地拿起叉子准备开吃。
「圣砚不用这么客气,谢谢你教我们训辉功课,原本他还打算要去补数学耶。想说考不好就算了干嘛补习,没想到圣砚教的还不错呢。」
「我也不算教,只是帮他理解而已,而且他资质很好一点就通了。」
在一旁的刘训辉因为被称讚而有些害羞,刻意若无其事地吃着饼乾。
「圣砚还是一样谦虚呢,总之阿姨真的很谢谢你。有需要什么儘管说喔,阿姨先下楼不打扰你们了。」
说完刘母就拿着托盘走向门口,然后又突然想到似的转头问:「对了,今天圣砚要住下来对吧?晚餐我煮好吃的给你们唷!加油~」刘母举起手做出了加油的手势,边将门带上。
「阿姨真的很可爱欸,好有活力。」
「你如果是她儿子,你就会被她烦死。自从我姊出国后不知道她是很寂寞还是怎样,一直黏着我,现在假日都要陪我妈去逛街耶。」
刘训辉有一个姊姊,现在就读美国一间很厉害的大学。之前有和陈圣砚说过校名,但因为太长了他也没心力去记。陈圣砚总是想,以刘妈妈这种提倡自然发展和过得快乐才是最好的教育来说,他不得不承认这两姊弟不只聪明还很有毅力,所以刚才他的称讚也是发自内心的。而且刘训辉确实很能举一反三,每次教他数学时,陈圣砚总是能趁机休息一下。
「欸你大学想读什么科系啊?」刘训辉满嘴饼乾问道。
「我还没有仔细想欸,你勒?」
「我啊……想读医学系!」刘训辉像是宣示什么一样,大声地喊。
「真假,没听你说过欸。」
「那是我最近才决定的。」
「真好,到底怎样才可以找到自己要唸什么啊?」
「就看你想要成为什么样的大人囉。」刘训辉一副很跩地说着,他似乎觉得说出这句话的自己很成熟。
陈圣砚思忖,他想成为像副店长那样可以随时帮助别人、或是像吴元青温柔又稳重的大人。但又觉得这根本和大学要选什么科系没什么吧?于是陈圣砚决定先把这个问题摆在一边,继续埋头在书里奋斗。
到了晚餐时间,陈圣砚和刘训辉坐在餐桌前,看着眼前好几道美味料理,就可以知道刘母真的是卯起来准备这满桌的佳餚。
「有些菜我平常根本吃不到欸。」刘训辉小声地说
「还不赶快感谢我的到来。」
「谢谢、谢谢。」刘训辉做出膜拜的动作。
这时门口传来钥匙开锁的声音,刘训辉的爸爸回来了,他一进门后就一路走到餐桌旁。
「叔叔好。」陈圣砚马上打招呼。
「嘿圣砚来啦!」刘父很有朝气地一边回应,一边将手搭在陈圣砚的肩上。「你好像很久没来了,最近还好吗?」
「最近一切都很好,谢谢叔叔。」
「今天的晚餐好丰盛啊。不过老婆你也煮太多了吧,我们也才多一个人而已。」
「圣砚是我们宝贝的客人,而且他可是正值青春期的男孩子耶,要多吃一点啊。」
「我也是青春期的男孩啊……」刘训辉还在为不平等待遇叫屈。
「啊也是也是,圣砚你就多吃点啊,没吃完不准上楼喔。」
「你不要威胁人家啦!圣砚吃不完没关係唷。」
每次来到他们家,听刘父刘母说话就像在听相声,两人说话的语调都特别鏗鏘有力又多变,陈圣砚都要忍住不要大笑。但这样和乐融融的晚餐时光,还是让陈圣砚一直开心地欢笑。
刘母关掉抽油烟机的开关,从厨房端出最后一道菜。
「都煮好囉,大家快吃吧。」
两位一放学回来就一直在念书的孩子以及刚下班回家的爸爸,开始狼吞虎嚥桌上的佳餚。
「吃慢一点啊,食物不会跑的。」刘母贴心地提醒,并心满意足地看着孩子们和丈夫把自己的杰作吃掉。
◆
欢乐的晚餐时间结束后,陈圣砚和刘训辉两人留在厨房,一起将碗盘洗乾净。然后又上楼经过了好几个小时的努力,原本想要挑灯夜战赶一下复习的进度,却早早地被刘母催促着去洗澡睡觉,于是两人十一点就迫关灯休息了。
陈圣砚来借住的话,都是在刘训辉房里的木质地板上铺一层薄床垫睡。所以两人在睡前的谈话总是无法看到对方的脸。
「欸睡了吗?」陈圣砚看着天花板问。
「当然还没啊,超早的根本睡不着。」刘训辉同样看着天花板回答。
「我想问一个问题。」
「说。」
「你觉得啊,一个人说自己心里生病了是什么意思?」
「问这干嘛?你怎么了吗?」刘训辉突然爬向床边,往下看着躺在地板的陈圣砚。
「干这样很可怕欸,不是我说的,回去啦。」陈圣砚伸手驱赶眼前的可怕剪影。
刘训辉躺了回去,继续问:「那是谁说的啊?」
「一个认识的人。」
「应该就是像忧鬱症吧?但我记得那个没有这么简单可以判断,就不同的症状来说会有不同的名称。」
「喔,你真了解。」
「怎么不直接问问那个人?会这么说的话可能是想要和你求助。」
「不,应该不是。听起来应该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现在看起来没有异状。」陈圣砚擅自推论吴元青说的「以前」,应该是他父母去世的时候。
陈圣砚这时才明白他极度想要了解过去的吴元青。
「是喔?但我觉得你还是要多关心他,有时候看不出来不代表没事。」
虽然陈圣砚知道刘训辉是无心的,但这番话还是让他突然担心起来。
「什么意思?」
「就是随时都有可能会再復发,不用说之前有过这样经验的人,你或我也都有可能有一天和忧鬱症遇上,就像感冒一样。」
「有什么原因才会遇上它吗?」
「原因有很多啊……」
「你真的很了解欸。」
「我之前有研究过。」
「怎么会去研究那个?」
「……」
「欸,刘训辉。」陈圣砚听见床上传出了打呼声。「搞什么啊居然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