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雨乔震惊的望着她,「这么突然?」
在舒雨乔的追问下,沉靚只好将前段日子发生的种种事情,一五一时的全盘托出。
听完整个过程,舒雨乔愕然的往后靠向椅背,忍不住低喃,「太巧了吧······」
沉靚垂眸看着桌面上倒映的面容,表情漠然平静。
「不觉得这是命中注定的吗?」舒雨乔悄悄打量她的神色,小心翼翼问道。
沉靚轻勾起唇瓣,笑里夹杂淡淡无奈与哀愁,眼底也是无尽的倦意。
如果可以,她并不想要有这种注定。
舒雨乔见状,默默闭起嘴巴,不敢再开口说第二句,尷尬的啜口桌上的开水。
她从来不懂沉靚真正的想法是什么,除了四年前那晚,沉靚第一次翘家在她家过夜,并跟她说出心底的祕密,那时沉靚眼底的绝望一览无疑,每每回想起来心头都微紧。
沉靚是那么好强的人,却在别人面前展露了她脆弱的模样,那么想必当时内心必然是崩塌殆尽的。
「其实,」舒雨乔吞吞吐吐的开口,「我高中的时候就觉得你对陆子莫的关心不太一样,不只是因为你妈妈那些事情。」
「你还记得有次陆子莫生病发烧,他装得是那么好,连他最好的朋友梁韦奕都没发现,却只有你看出来了。」
闻言,沉靚心头微顿,脑袋嗡嗡作响。
「也许是你关注他太久了,有些细微的事情只有你能察觉。」
沉靚放在膝上的手指竟微微颤抖着。
也许是因为舒雨乔一语道破了她的心思,又也许是突然恍悟这么长久以来,原来舒雨乔都看在眼底。
那么他呢?
「你真的不想见他吗?」舒雨乔放柔声音问着。
沉靚低着头沉默不语,身上散发一股平淡却又疏远的气息,舒雨乔知道她不愿再谈论这个话题,便趁着餐点上桌后,不动声色的将话锋转移。
用完午餐回到店里,沉靚偶尔在舒雨乔忙不过来的时候帮忙收钱结帐,又稍微帮忙整理架上散乱的衣服,这样一待竟是几个小时过去。
傍晚时分的天色昏暗,大片乌云覆盖在城市上头,宛若风雨欲来前的最后一刻寧静。似乎受到天气变化的影响,街上人潮逐渐散去,只剩行色匆匆的路人穿梭其间。
送走店内最后一位客人,舒雨乔愉悦的数着收银机里的钞票,每数一张就跟着点头一下,模样煞是可爱,让沉靚午餐时的彆扭烟消云散。
「我先回去了。」沉靚拿起自己的手提包。
「好像快下雨了,回家路上小心啊。」舒雨乔将钱小心翼翼收好,抬眸微笑道。
「好。」沉靚頷首回应,转身走向门口,伸手正要握住手把时,门却抢先她一步被人从外拉开,一抹身影驀然挡在她面前,让她不禁仰头往向来者。
「沉靚?」
经过四年时光,沉靚仍旧能从面前这张脸找到似曾相识的熟悉感,以及对方眼底波涛汹涌的怒意与吃惊。
舒雨乔闻声探头,身体顿时僵住,只能出神愣道,「韦奕?」
沉靚心头也是一惊,赶忙别过头却早已来不及隐藏自己。
梁韦奕错愕的看着面前的沉靚,又望向不远处的舒雨乔,彷彿瞬间明白什么,心底的愤怒让他反而笑出声,「你跟她?什么时候的事情?」
舒雨乔又急又慌的看着梁韦奕,张口却说不出话,掌心一片冰凉。
「算了,不用告诉我。」梁韦奕绝情的避开她的视线,再度冰冷看向那抹沉默的倩影,「好久不见,老同学。」
沉靚顿时语塞,连个眼神都没有给他,只是一直垂着目光,神情模糊不清。
梁韦奕见她如此,眼底的怒意更深,用他们之间才听得见的音量低语,「你真的是很可恶的女人。」
闻言,沉靚终于抬眸看了他一眼,危险的瞇起双眸,脸色却是波澜不惊,不愿再给舒雨乔添麻烦,绕过梁韦奕的身子消失在阴暗的街头。
「韦奕,听我解释……」舒雨乔惊慌失措的走向梁韦奕,却只感受到对方漠然的眼神,让她霎时红了眼眶。
「为什么要骗我?」梁韦奕语气看似漫不经心,却是冰寒刺骨。
舒雨乔心头顿时一凉,情绪反而缓缓冷静下来,淡淡问道,「我为什么不能帮她?」
被如此反问,令梁韦奕怔愣半晌,突然明白自己太过意气用事,没有在乎到舒雨乔的感受。
他可以为了他朋友生气,为什么她不行呢?
「······你下班后我们好好谈一谈。」梁韦奕闷闷应道,转身走出店外,留下舒雨乔一人佇立在原地,默默拭去眼眶里的温热。
回到家中,沉靚疲倦的蹲坐在玄关,头轻轻倚在墙上,将身体蜷缩在角落,任由无尽的黑暗吞噬自己。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让全世界来这样指责她?
是不是当初就该把一切放心底,然后将自己藏得好好的、多得远远的?
窗外终于降下大雨,一盏盏路灯在氤氳中点亮,摇晃朦朦胧胧的橙黄,街道在雨中逐渐寂静,只剩偶尔呼啸而过的疾驶车声,夜晚彷彿浸泡在繚绕的雾气中,淋湿了每位行人疲惫的心。
翌日早晨,沉靚被手机铃声吵醒,昏昏沉沉的从被褥里爬起身,顺手接通放在一旁的电话,阳光洒落在她乾净洁白的床单上,以及她苍白疲倦的面容。
「喂?」
「喂,是我。」
沉靚认出声音的主人是李意苓,忍不住在心底暗自叹口长气。
「我约好採访时间了,明天上班穿得正式一点。」
沉靚心头微紧,强压下胀满胸膛的闷涩感,漠然回应,「是你要採访又不是我。」
「你是副手再怎么说也要顾点形象啊。」李意苓在电话另一头喋喋不休,「再说人家可是特别点名你呢。」
沉靚轻颤眼睫,薄唇微抿,神情间不自觉流露出一丝紧张,「我知道了。」
话语刚落,她便迅速掛断电话,手持着电话无力的垂在一旁,千斤似的疲惫铺天盖地而来,就在她决定鑽回被窝时,门口的电铃又被按响,刺耳声震的她耳膜发疼。
沉靚不耐的走向玄关,从门板上的猫眼望出去,双眼顿时瞠大,立刻打开大门。
「嗨。」面前高挑的男子朝她微笑,脸上还未褪去青春的稚气,一双眼眸闪着晶亮的光芒。
「小毅?」沉靚不敢置信的看着他,忽然想起自己仍是未梳洗的邋遢模样,尷尬的拨弄一下头发,「怎么突然来了?」
「和朋友来市区玩,想说顺便过来看你一下。」沉毅笑得灿烂无辜,明眸皓齿的俊逸模样已不如当年,举手投足间已然是个小大人。
「那你朋友呢?」沉靚朝外头观望。
沉毅笑容霎时微凛,眼底闪过一抹不知所措,张口却是欲言又止。
沉靚见他如此模样,内心多少明白些什么,却什么话都没问,只是先让他进屋子。
「吃早餐了吗?」
「都十一点了,姊。」沉毅无奈的看着她在厨房里打转,又望向凌乱的卧室,知道她才刚起床。
「那······要吃午餐吗?」沉靚尷尬一笑,打开冰箱却发现空无一物,只能默默离开厨房。
沉毅一言不发的凝视她,神情难掩复杂之色,明明只是还在读高中的孩子,面容却透露出几分成熟与歷练。
「姊,今年也不回家吗?」沉毅的声音闷闷的,彷彿在压抑些什么。
沉靚身体微僵,望向墙上的掛历,发现又是一年过去,父亲的忌日也快到了。
自从离家后,除了过年沉靚仍会回家露面,其馀时间几乎都在工作与住处来回忙碌,但她自己心里明白,更正确来说,是她躲在工作里不肯回去。
四年过去了,她仍旧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母亲,以及沉毅满腹的疑惑。
每次回家,母亲脸庞的高兴神采她是看见的,却也捕捉到母亲眉眼间的尷尬与无措。
这些年开始入社会工作后,沉靚体会到赚钱的不容易,渐渐的也多少能体会到当年母亲的心情。
可是,她仍旧是不能原谅的。
沉毅凝视着自己的姊姊,掩去眼底的悲伤。
他一直以为,姊姊会突然对家里冷漠,是因为升学问题和母亲起了争执,可是渐渐的,他也察觉到事情没那么简单。
明明都是相依为命的家人,却没有一个人肯对他说实话。
他早已不再是孩子,每个人却都待他小心翼翼,彷彿害怕他受伤。
「我再跟妈妈联络,你先回去吧。」
「你根本不会主动打电话给妈妈吧。」沉毅心底忽然窜起一把火,想起母亲愈发苍老的面容,以及许久不见却逐渐疏远的姊姊,他压抑许久的怨气终于喷发。
他很怀念小时候三个人围在餐桌旁吃饭的情景,虽然他对自己的父亲没有太多印象,但是这样简单的家庭仍让他倍感幸福。
「那你呢,又为什么放弃画画?」沉靚不解的望向突然对自己发火的弟弟,眉心紧蹙,「你明明那么有天赋,为什么要糟蹋自己?」
她知道他放弃了本市最好的艺术高中,选择一所普通的市区学校就读
沉毅猛然从椅子上站起,高挑的身形忽然让沉靚感到陌生,他紧捉背包肩带,下頷紧绷却沉默不语。
「······那你今年也一样不要回来好了。」
沉毅只留下一句冰冷的话,迅速迈步绕过沉靚身侧,毅然决然的走出大门,头也不回的离开。
沉靚鼻头酸涩,却没有勇气去追那抹凛然的背影,身体垄罩在阳光里,背后却斜斜拉出一条冰冷孤独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