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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故事的时间,浴池里的水已经渐渐变凉。
    怀里的人似乎在隐隐发抖,有水滴沿着搭在自己肩侧的下巴滑落到肌肤上。
    “哭什么,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江也嘴角噙笑,云淡风轻地微微后撤,温柔帮鹿溪拭去泪水,“冷吗?要不先起来?”
    鹿溪吸吸鼻子,摇了摇头,抱紧江也,颤抖着问:“后来呢?”
    “后来……”江也顿了顿,目光飘向远方,怅然道:“记不太清了……”
    “消防员破窗而入,但房子被烧得太厉害,支撑不住坍塌,把我们都埋在了废墟里,我磕到头晕了过去。”
    “再醒过来就是在医院里,全身大面积轻度烧伤,在医院住了快一个月,烧伤的皮肤养了几年才完全恢复好。”
    听到这里,鹿溪想起什么,抬起手用指尖轻轻摩挲江也胸口一小片微微泛红的皮肤。
    她一直以为这是胎记来着。
    “还疼吗?”
    再开口,语气里已经是藏不住的心疼。
    她没办法想象当时还年幼的江也被父母丢下又置身火场的时候有多绝望。
    也想象不出来这么多年,他是如何在心里反复回想反复咀嚼这件事,最后才能像个无事人一样把它当做一个普通故事缓缓讲给她听。
    一定很痛。
    光是想想,鹿溪就鼻头泛酸,忍不住掉眼泪。
    江也握住鹿溪的手,吻了吻她的指尖,“早就不痛了。”
    她垂着眸不想被江也看到她哭,又忍不住乖乖软软地凑上去亲吻江也的眉眼,低声喃喃:“江也……我会爱你……我不会离开你……”
    “好啊,说话算话。”江也笑起来,眉目弯弯,眼里有点点水光。
    “说话算话!”
    鹿溪重重点头,毫不犹豫给出承诺。
    顿了顿,她想到干妈下午车上和她说的那些话,又试探着问:“那你会原谅干爹干妈吗?”
    江也回得很果断,脸上是少有的决绝,“不会。”
    鹿溪点点头,没有多问。
    换成是她的话,这件事会是一辈子的噩梦,江也不肯原谅也很正常。
    可她没想到,江也的下一句话却如一道惊雷般砸在她心口。
    “救我的那个消防员,牺牲了。”
    听到这句话,鹿溪脑中突然闪过在客厅里时温芸看她的那个眼神。
    她心口一窒,猛地冒出一个猜想。
    那边,江也已经自顾自讲述起来。
    “我也是后来从别人嘴里听说的。”
    “那天晚上酒店起火之后,其实很快就有工作人员来疏散住客,除了我以外的所有人都安全逃出去了。”
    “只有我,因为我爸妈有钱,穿得好,前台对他们印象深刻,见到他俩一前一后出门,没想还有个孩子在房间里,加上他们在外面刷卡也没能把门打开,猜到是被从外面用钥匙反锁,就更觉得里面没人。”
    “还是我爸看到火光急匆匆赶回来,消防队才知道还有个小孩被困在里面。”
    “那时候其实已经来不及了。”
    “火势太大,房子摇摇欲坠随时有塌的可能。”
    “而且也不知道我的具体情况,有可能进去救出来的也只是具尸体,未知性很多。”
    “但还是有个消防员不管不顾冲进来救了我,后来……宝宝?”
    江也说到一半,察觉到怀里的鹿溪脸色越来越难看,他皱了皱眉,柔声问:“怎么了?”
    鹿溪直直看着江也的双眸,深呼吸几口才压住哭意。
    她强忍住心底翻涌的情绪,问:“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江也轻笑着摇了摇头,“我因为这场火灾受了不小的刺激,那段时间ptsd严重,无比嗜睡,醒着的时间里多数时候脑子都不太清醒,加上年纪小,只偶然听同病房的人提过一嘴,说救我的那个消防员伤得很重,在icu抢救了十几天也没能抢救过来。”
    “后面好几年我都不太愿意说话,整个人都很封闭,最后这件事是怎么处理的我也不清楚。”
    “但你问我会不会原谅他们……”
    “宝宝……”江也把头搁在鹿溪颈窝处,缓缓道:“其实我后来经常想,但凡我爸妈稍微负责任一点,我就不用经历这一遭,那个消防员也不用因此牺牲……”
    “但更多时候,我想的都是,其实不用救我的,我的出生本来就不被祝福,没必要为我这样的人搭上一条命……”
    “不是的!”
    鹿溪出声打断。
    她抬起头望向江也。
    江也这才发现女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哭得满脸是泪了。
    他心中微微闪过一丝诧异,下意识抬手去帮她擦泪。
    手却被少女握住。
    她直直看着他,一字一句,无比认真道:“他不是这样想的。”
    江也反应了一下才想明白鹿溪口中的“他”是谁。
    “他不会觉得不值。”
    “他是消防员,救人是他的工作,他因为这个工作而自豪,所以你不用自责。”
    “他如果知道拼命救出来的你能平平安安长这么大,一定一定一定一定会很高兴!”
    这句话触到了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江也险些没能崩住复杂的情绪,他压了又压,才让自己稍显平静,“是吗?”
    鹿溪眼眸明亮,“一定是的!”
    ——就像爸爸如果知道她能平平安安长这么大,一定会很高兴一样。
    困扰了鹿溪十几年的问题在今天终于有了答案。
    怪不得相隔千里的两个家庭会有联系,怪不得每年父亲忌日这几天干爹干妈总会抽空去岛上小住几天,怪不得在她问干妈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的时候,干妈会用那种眼神看她。
    原来是这样啊。
    鹿溪想起那封父亲成为消防员后就写下的遗书。
    她抵住江也的额头,语气真诚又坚定,“能救出你,对他来说,是一件无比光荣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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