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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邵义闯进雨幕中,背影薄凉,上了停在门口的大切诺基,发动引擎后离去。
    夏眠坐在座位上许久,慢慢地把自己的茶吹凉,一饮而尽后,留意到一旁的凳子上还挂着他灰色的外套,她拿起来搭在手臂上,口袋里掉出一张快被揉皱的纸条。她本不想看上面的内容,但捡起来时还是瞄到了一些。
    安多县色乌依仓沃玛乡。
    一个地址。
    夏眠没有在意太多,拿着账单到前台结账。
    第五章
    第二天,雨依旧越下越大,整个旅馆仿佛置身于大海中,像一艘渺小摇摆不定的小船只,下一秒就会被旋进黑洞,陷入无尽黑暗。前台的老板吩咐工人到门口扫除快要冲入店内的雨水,大堂未干的地板留有脏脏的鞋底印儿。
    邵义依旧穿着与昨天相同的毛衣,五官俊朗,身影高大,走下楼时不少在用餐区吃早餐的女孩频频侧目。
    他手里拿着的车钥匙叮当作响,旅馆老板顺口一问:“你要出去?”
    “嗯,找嘉吉大叔。”
    旅馆老板担忧地往外一看,他说:“难不保会有山体滑坡,等雨停了再去。”
    邵义顺着他的视线往外望,风雨飘摇,山雨作乱,雷电还在不停地闪,远处的山峰和低矮的天空都被滚滚乌云笼罩,早晨暗的像夜晚。
    “没事,嘉吉大叔暂住的地方离这里不远。”
    “那行,注意安全。”
    邵义撑着伞,按下车钥匙的按钮,大切诺基打着双闪,灯光穿透雨幕。他听见身后有人蹚水而来的声音,扭头便见到夏眠用双手撑着头顶,小跑过来闯进他的伞中。
    伞面小,她差点要贴到他的胸膛里。
    夏眠垫着脚抬头问:“你要出去对不对?”
    她素白的脸蛋上沾着雨滴,显得眼睛越发澄澈湿润。邵义在她的瞳孔里看到自己的模样,呼吸顿时一霎,久久未回答她的问题。
    夏眠侧过他伸手就要开大切诺基的车门:“带我去集市的大药店,我要买药。”
    眨眼间她就快要上车了,邵义拉住她衣服的帽子:“下太大雨了,你学地质的应该知道现在有多危险,最好不要出去。”
    她反问:“那你呢,你不怕危险?”
    “我去的地方不远……”
    “集市应该也不远吧?”
    夏眠坐进副驾驶座上,拍拍方向盘:“来,开车带我。”
    邵义:“……”
    他无奈地把雨伞收好,裹挟着一身水汽坐进车内,将车内的暖气打开,呼呼的风声盖过窗外的磅礴大雨。他摆弄风口,对准夏眠。
    夏眠正扭腰找安全带,抓住了织带却找不到锁舌,脑袋夹在座位和窗户之间。
    邵义侧身靠过去,夏眠在车窗玻璃看到他轮廓分明的脸,他离她很近,两人的呼吸打在玻璃上混成一团分离不开的雾气。她夹在他的胸膛和椅背之间,缓缓地转身回来时,看到的是他深深的锁骨和凸显的喉结。
    她突然想起一根黑绳串起的猛犸牙状黑濯石吊坠,原始又性.感,很适合邵义。
    那吊坠是她自己雕刻的,成型时就想到佩戴着它的人必定高大壮硕,脸庞英俊又带着丝丝痞气。
    邵义帮夏眠找到锁舌,扣到锁扣上。靠近她时,闻到她身上与自己相近的味道。
    他拉她衣服的领子:“怎么穿我的外套?”
    夏眠后知后觉:“噢,你昨天忘记拿回去了。今早起的匆忙,顺手套在身上。”她脱下来,想了想动作又顿住:“我洗完再还给你?”
    “不用,你先穿着。”
    邵义坐回驾驶座,扭动钥匙发动引擎,大切诺基在雨幕中缓缓行驶。他们没看见停在门口的红色悍马也开动了,与他们汇入狭窄的山路中。
    邵义突然想起一件事,问:“昨天是你结的账?”
    “对啊,还是得请你的。”
    邵义轻笑了一声。
    夏眠偏了偏头,只见他嘴角勾起,是极淡极清的笑容。意识到自己在看他,手掌便圈成圈,放在嘴边轻轻地咳嗽了一下。
    这算是不好意思?
    她突然也很想笑。
    悍马车逐渐超过他们,驶至大切诺基前方,夏眠说:“原来下雨天出行的不止我们一个。”
    “你出去干嘛?”
    “我的眼药水没有了,我要定时滴。”
    夏眠的眼睛因为长期鉴定玉石,落下了一些毛病,需要特定的眼药水才能纾解疲劳,不然就会干涩散光。
    “去集市有点远,还有更近的地方,但是路不好走。”
    车驶在狭窄的山路上,不知道开了多久,夏眠处于山腰上,雨势渐小,道路的一旁是郁郁葱葱宛如华盖的绿树,但是她知道从邵义靠近的车窗望下去,准是暴雨汇聚起来、奔流不息的山洪。而另一旁是灰黄了无生气的山土。泥土松动、柔软,但藏在它之下的料峭群石尖锐、锋芒,这部分的山体已是典型的陡倾角构造面,正处于发育期间,最易发生滑坡。
    她问:“回来还有别的路可走吗?”
    “有,但是很远,路过草原。”
    “那走草原,这里快要塌了。”
    邵义眯眼看前方,他说:“已经塌了。”
    大切诺基缓慢地停稳在原地。
    不远处倾斜的山体像被揉皱的纸张,布满凌乱的碎石、泥土,放眼过去已是满目疮痍。咖色的suv开在前头,面对着偌大的滑坡现场,它显得异常渺小。
    距离大约300米处竖着禁止通路的标识,邵义看后视镜,车后方也已拉起警戒线。有一名穿着荧光色救援服的男人朝他挥手,他按照男人的指示把车停在一个安全的位置。
    邵义撑着伞下车,男人用胳膊的布料摸了摸脸上的雨水,递给他一支烟:“怎么来这儿了?”
    他点燃,夹在指间:“本来想去布拉村找你,但是先送一个小姑娘去集市。”
    邵义拉开大切诺基的车门,冲夏眠道:“先下来透气。”
    嘉吉大叔看着邵义口中所说的“小姑娘”下车,两人一同站在伞下,夏眠在邵义身旁小小的一个。其实传说中的小姑娘在嘉吉大叔眼里看着不矮,目测也有接近一米七的个头,雨势小的犹如蒙蒙细烟,衬得她皮肤白皙,长相冷艳,瞳孔浅的像一块琥珀。
    嘉吉大叔吐出一口烟,爽朗地笑:“小姑娘,你白的像山上的雪。我们这儿几乎没有你这么白的姑娘。”
    夏眠想了想应该回他什么赞美的话,终究没想出来,只道:“谢谢。”
    她有点懊恼自己苍白无力的回答,
    但嘉吉大叔不介意这些,夏眠说话时露出浅浅的小酒窝,清冷的外貌变得柔和许多。
    邵义问:“还能去集市吗?”
    嘉吉大叔:“这条路不行,返回去吧。”
    夏眠:“不行,后面的路也快要塌了。”
    邵义低头看她:“那不去了?”
    “我的眼药水没有了。”
    嘉吉大叔心直口快:“眼药水而已嘛,死不了。”
    邵义把伞往夏眠那边移了点,嘉吉大叔直接被他们隔离于伞外,他说:“去布拉村,那里也有药店。”
    “远吗?”
    “比去集市近,是嘉吉大叔暂住的村子。”
    原来这个是昨天打电话给他的嘉吉大叔。邵义告诉夏眠,嘉吉大叔是已经退役的军人,曾是一名刑警,现今依旧身体力行地做惠民为民的事情。因为班戈暴雨带来了险情,他带着弟兄们前来帮助救援队伍疏通道路,抗洪救灾。
    夏眠听说过藏区有很多这样的人,犹如大学里的青年志愿者,但他们行走于险峻、奔涌于洪流,经历的险情远比地质书本上来的逼真,付出的一切却不是简简单单的志愿服务所能匹及。
    夏眠答应了邵义,去嘉吉大叔暂住的村子里买药,硬要去集市,怕是给他添堵。
    雨势小了,她撑着邵义给她的伞,在安全范围内活动。
    悍马在禁止通路的标识前停了许久,见到前面不能继续前行,便调车回头。谁料车身刮到山体凸出的碎石,车内的人意识到了,两个脑袋同时探出来。
    原来是旅馆的陈飞旭和马菲。男人头顶张扬的红色发带,女人穿着铆钉皮衣,夏眠只需一眼就便可认清。
    陈飞旭脸色阴沉地大声骂了一句脏话,指挥着马菲开着车继续往回走,可不知往回走的路也拉起警戒线,被救援人员骂骂咧咧地用手势赶了回去,悍马进退两难。
    陈飞旭闷不住了,下车问救援人员:“诶诶,两头路都封了是怎么回事?”
    救援人员问:“你们去哪儿呢?”
    “集市。”
    救援人员笑了一声:“前几天不去现在才去,如今旅游的人还真的会挑日子。”
    “……这路还能走不能走啦?”
    救援人员指了朝西的一条路:“走这儿,绕草原。”
    陈飞旭往他指的方向一看,见到夏眠立在原地,手插在黑色大衣的兜里,撑着伞,神情冷静。她这模样让他想起昨天的不悦,气就不打一处来。他脱臼的双手都被接回来了,可是以防万一还是得去集市的正规医院看看,不然谁想在这鬼天气里出来?
    马菲问:“绕草原要多久呀?”
    救援人员竖起手指道:“两个小时。”
    “这么远?!”
    “那不然你等我们把南路疏通再走吧。”
    陈飞旭和马菲决定在原地等一等,算是休息一会儿。
    陈飞旭不愿意呆在夏眠站的山脚下,选择站在山路边,脚下是暴雨汇聚的山洪。他一边看着,一边往下边吐了一口口水,转头朝马菲乐呵呵地笑。马菲蹲在他的身旁,薄薄的t恤领口极低,脖颈有一条棕色的编绳,坠着翡翠。
    那翡翠随着马菲的动作摇摇晃晃,绿的发光。
    待夏眠看清时,瞳孔瞬间收敛,仿佛有一颗地雷安在她的脑子里轰然炸裂。
    她扔掉伞,大步流星地朝他们直冲过去。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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