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温和的声音从我头上落下,是刚才随便cue我的男人。
「如果不想扯到别人,下次挑女人的眼光就好一点。」这句话是不太好听,但绝对真实可靠。
「对不起。」他诚恳地说。
我嗯了一声,继续寻找刚才不翼而飞的剧情,哪想到这男人竟然还站在原地。
感受对方炽热的视线许久,我终于抬起头,「你还有事吗?」
「我不知道该怎么补偿你。」他的眼神流露出抱歉,「本来想请你喝杯咖啡,但星巴克都是先结再取餐,我……」
「不用补偿我,那只是小事。」我打断他。
「我叫简煜帆,下次有空的时候,我请你吃饭。」他不知道从哪里生出一张名片放在桌上。
「我说了,不用。」够了喔,你是听不懂人话吗?
「不可以,既然是我有错在先,就得负起赔偿的责任。」因为他莫名其妙的坚持,让我本来同情他的想法瞬间消失。
我放下原子笔,双手交握在胸前,「既然你知道是你有错在先,那你就应该在道完歉之后马上离开我的视线。你看不出来我在忙吗?就算愧疚感作祟,但身为一个有智商的人,难道你不晓得打扰别人是一件非常没有礼貌的事吗?」
我发誓绝对不是因为想不到剧情所以在迁怒……好吧,可能有一点。
就是上演刚刚那一齣,才害我来不及写下关键。
「……」
感受到我的不满了吗?
很好,有自知名就快走。
他的沉默让我以为他会知难而退,但他冷不防笑出声,颇有兴致道:「你的反应好快喔!我第一次见到可以一口气讲一串话还没有断气的女人耶。」
「……」说了那么多话的我可能才是白痴。
「好嘛,不要生气。」男人好声好气地说,「能不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不能。」
「可是我……等等,你要去哪里?小姐!」
既然他想待在这里,那我走行了吧?
光速收拾完自己的随身物品,不理后面还在喊我的傢伙,我三步併作两步跑回卖玩偶的地方。
找到靳成御的时候,他刚好已经在排队等结帐。
「你跑那么快干嘛?有人追杀你喔?」他一脸奇怪地问。
「快点结帐,我想赶快离开。」
他指了指前面,「看一下前面,我也很想赶快好吗。」
「那你借我躲一下。」我抓住他的手臂,站到他的身后,利用他高大的背影,挡住前方不远处的傢伙。
「啊?」靳成御一脸问号。
「我等一下再解释,你先别动。」
他喔了一声,听话地当着人形立牌,等到那个男人终于消失,我才松了一口气,「这年头是不是流行口香糖?」
「啥?」
把事情的经过长话短说,不出所料,靳成御果真笑到喷泪,「你出门是踩到狗屎是不是?这么瞎的事情也能被你遇到,我、我……哈哈哈,不行,我肚子好痛……」
「你欠揍吗?」我没好气地说。
等到终于笑够了,他才说:「没事啦,那男人应该只是想搭訕你而已。他不是才刚甩掉前女友吗?现任女朋友的位子那么空,当然要再找个适合的人选顶替呀。」
「……」我就说我不只一次想对这个姊妹杀人放火。
「开个玩笑嘛,干嘛那么认真。」靳成御推了一下我肩膀。
认识这么久,我当然也有一套应付方式,于是我拿起手机,假装拨了一通电话,「喂?艾伦吗?你的恋人现在很有毛病。我给你五分鐘,快点过来把他接走……」
「白文忆,你干嘛?」靳成御吓得抢下我的手机。
发现萤幕只是普通的桌布,他不顾这里是公共场合就赏给我一隻中指,「靠,你再搞这种白目的事,信不信老子今天跟你没完?」
我无所谓地耸肩,「可以啊,顶多我先跑去跟艾伦洩底,说你要在生日的时候送他一隻柴犬娃娃。」
「……你给我记住。」
见他一脸屎样,我忍不住大笑。
还想跟姊斗?也不想想自己只有几两重。
?
陪靳成御买完东西后,我就开车回家了。
放下包包,稍微休息了一会儿,等到差不多六点,我才走进厨房,准备洗菜煮饭。
这里本来住着四个人,现在只剩下我跟我哥。
爸妈在我国二的时候就遇上车祸死了,很普通的理由,对方超速加酒驾。
在那之后,我跟老哥被现实逼着长大,为了生活费和学费,他拚死拚活地努力打工,我则是尽可能地照顾好自己,不要让他再花费多馀的精神操心。
现在想想,那时候的老哥不过也才高中刚毕业,本该是开开心心准备当个傻大生,却在突如其来的意外之后,一夜之间从不懂事的孩子变成成熟稳重的大人。
到现在十几年了,他就像我的第二个爸爸,对我的付出毫无止尽,却从不轻易喊累喊辛苦。
「喂?下班了吗?」
为了报答老哥的养育之恩,我从一个完全不下厨的人,变成一个专程跑去学习烹飪的勤奋小学徒;看到他忙到没时间整理的房间,也从一个不喜欢打扫家里的人,变成一名专业的清扫小能手。
他曾笑着问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勤俭持家了?
但我只是不愿看他这么忙碌,想让他在下班之后,可以吃到一顿家人煮的饭菜,也希望他在下班以后,能体会家里还有人在等待的温暖。
「嗯,已经要回家了。」听到那头转钥匙的声音,我想他正要开车。「你晚餐煮什么?」
「咖哩饭。」
「今天我会带一个朋友回家,他是艾瑟儿的客户。」
公事还没谈完,所以要一起吃饭的意思?
白文安嗯了一声,「如果不够三人吃的话,我可以和他先吃完再回去。」
喂,亲爱的老哥,我是为了你才煮饭的耶。
「一起回来吧,我煮很多,应该够吃。」我望着瓦斯炉上的咖哩说。
「好,那你等我们吧,辛苦了。」
不会,比起你,我所有的压力都只是小巫见大巫而已。
趁着空档,我花了几分鐘整理好厨房,又稍微打扫一下客厅,等到把所有的东西都收拾好、碗盘也摆好的时候,门口也刚好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
「我回来了。」
我兴高采烈地跑去开门,「欢迎回家。」
「今天好像特别高兴?」白文安笑了笑,伸手摸了摸我的头。
他总是这样云淡风轻,好像所有的压力在他身上都不是压力。
「只要能看到你,我每天都很高兴。」这句话是真的,我每天都这么觉得。
爸妈的离去教会我,如果爱着一个人,就要趁他还活着的时候说给他听,不然等到他死了,想说也来不及了。
「小忆,跟你介绍一下,这是我朋友,简煜帆;煜帆,她是我妹妹,白文忆。」他放下外套,我才看清他身后站着一个男人。
听着白文安的介绍,那位简煜帆的视线忽然落在我身上,这一照面,也让我微微皱起眉。
这个男人长得跟我下午遇到的麻烦人士好像。
他望着我,那表情好像也跟我想着同样的事。
「你好,我是简煜帆。」半晌,他像没事人一样朝我伸手微笑。
我微微頷首,「你好。」
既然他想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我配合一下也不是不行。
「你们聊一下,我想先换一套乾净的衣服。」白文安说完就往房里走去,留下我和简煜帆在门口大眼瞪小眼。
「我以为像他那样的男人,会有一个温柔婉约的妹妹,没想到……」他上下打量我,「居然是你。」
「我也没想到被前女友死缠烂打的傢伙会是我哥的朋友。」谁说当他的妹妹一定要温柔婉约?我偏要当一朵带刺的玫瑰。
他轻笑一声,没把我的嘲讽放在心上,「你都是这样守着哥哥回家?」
「是又怎样?」
「如果他没事先告诉我妹妹在等他回家,我会以为你是他的女朋友。」他若有所思地说。
死去的爸妈并没有给我们什么,唯一能骄傲的,就是两张各自长得好看的脸蛋,所以被误会是情侣,我早就已经习惯了。
「我打从心底爱着我哥,不行吗?」我想都没想就反驳。
他皱眉,「你知道现在法律规定近亲不能通婚吗?」
「那你知道宪法并没有给你插手别人家事的权利吗?」他越是这样说,我就越是想要闹。
「乱伦会有报应的。」他跟在我的后头进到客厅,「你知道近亲通婚为什么会被禁止吗?因为基因太相近会导致生下来的小孩绝大多数是畸形。你爱你哥多久了?他知道你是用男女之情看待他的吗?可是不对啊,通常有血缘关係应该就不会爱上自己的兄弟姊妹啊……」
我没多说什么,他倒是很吵的在我后头巴拉巴拉,直到我受不了了,才转头反驳:「我有说过我们乱伦吗?」
身为一个男人,你未免也太吵。
见他一时无言以对,我满意地说:「坐到餐桌前,请到厨房洗手。如果你把流理台弄湿了,请记得用旁边的抹布擦乾。」
他像个小孩一样乖巧地走进厨房,等到洗完手之后,又乖巧地回到餐桌旁。见白文安还没出来,他从皮夹里拿了一张名片。
干嘛又给我名片?
「下午你没拿走。」他简单地解释,「如果白文安有事没办法帮上你的忙,可以打这支电话给我。除了哥哥以外,你一个女孩子在外面也有很多麻烦吧……」
「这是你搭訕女人的手段吗?」我打断他。
对着素不相识的女人伸出援手,除了搭訕,我实在想不到其他理由。
「我看起来像是需要搭訕的人吗?」他笑了出来,好像我说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仔细看了一下他的外表,一双深邃的眼睛、一个高挺的鼻子、一张好看的薄唇……好,我承认你确实有本钱,但你长得再帅也还是比不上我哥。
「我当然比不上你哥,全公司谁不知道他多受欢迎。」简煜帆像是打开话夹子,滔滔不绝地说个没完,「每次在开会的时候,只要窗帘没关,总会有一些新来的助理小姐躲在旁边,各个脸红得跟什么一样。还有几个难搞的主管,见到你哥就突然变成小女人,你都不知道那个画面有多好笑……」
见我一直盯着他看,他不自然地问:「我的脸上有东西吗?」
「你真的很吵。」比靳成御还聒噪的男人,我今天可算是遇到了。
「我很吵?」他愣了一下,瞪着我良久不语。
很棒,终于安静了。
正想打开电视看看新闻,耳边又突然冒出他的声音。
「我不随便吵人的,要不是你是白文安的妹妹,干嘛跟你讲那么多。」他一脸嫌弃的样子让我觉得很好笑。
「你喜欢白文安吗?」开口闭口都是他的名字,莫非你对他有什么非分之想?
「啊?」
「如果你喜欢他,我可以帮你一把喔。」
「白文忆小姐,请问我哪里看起来像是那边的人了?」他直勾勾地瞪着我,若是眼睛可以发出雷射光,我应该早就被他射死了。
我耸了耸肩,把多年研究的理论说给他听,「通常外表长得帅的男人十个有八个都是gay,而剩下的那两个则是即将成为gay。」
「你是腐女吗?」他的表情颇古怪。
「我看起来像吗?」
「是不像,但你说出这种话……我猜你是。」
我既没承认也没否认,「你竟然知道『腐女』是什么,真不简单。」一般男生应该要雾煞煞才对吧?
「谁知道现在的社会怎么了,走在路上都能听到女生聚在一起谈论boyslove的问题。」他无奈地说,「就连我妹也老爱买一些乱七八糟的漫画,然后缠着我分享谁跟谁配在一起简直天作之合,谁跟谁在一起根本水深火热……『腐女』这个名词,还是她教我的。」
我好奇地问:「你很排斥同性恋?」
「有一点。」
「为什么?」
「你不觉得他们噁心吗?走在一起是还好,但如果是牵手拥抱甚至是做爱……」他皱眉。
谁说他们噁心了?虽然性向是同性,但靳成御可是货真价实的真男人,一个白目、粗鲁又欠打的真男人。
「你想不想知道自己真正排斥同性恋的理由?」
「因为我的性向很正常?」他一脸莫名其妙,好像我问的是屁话。
「错。」我摇了摇食指,公佈解答,「那是因为你害怕自己总有一天也会爱上同性。」
「……」
他傻眼的表情让我满意地频频点头,「第二个问题,你知道为什么你能这么肯定自己不是同性恋吗?」
「因为我喜欢的是女生啊。」他又是一脸莫名其妙。
「错。」我再次摇了摇食指,对他露出微笑,「那是因为你还没遇到一个足以让你心动的男人。」
「……」
见他满头黑线,一脸「我听你在放屁」的表情,我忍不住大笑,「不要歧视同性恋,他们只是刚好不爱异性而已。多一点的友善和包容,相信你总有一天也能体会他们的无可奈何。」
他无言地看着我,显然已经不想争论自己到底有没有友善包容,「你哥知道你是这样的人吗?」
「哪样的人?」
「歪理很多的人。」
「我歪理?」
「呃,就是明明知道你在胡说八道,但仔细想想又好像觉得很有道理……」他语无伦次地解释。
「那你要改当同性恋了吗?」我很认真地问。
他秒答,「不要。」
如此惊恐的表情,让我玩心大发,「有梦想很好啊,干嘛这么不好意思?」
「我没有不好意思!」
「哈哈哈。」
「欸白文忆,你够了喔,我完全不知道笑点在哪。」他咬牙切齿地说。
我不理他,继续笑。
笑到他想扁我,笑到他的心情从不爽逐渐变成无奈。
「喂,白文安,快点出来管管你疯掉的妹妹啦!」
最后,他几乎是用吼的朝房间求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