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莉看着遁去的身影,皱着眉无奈地叹气:「这人......为什么总是溜得这么快。」
温仲言没打算回答,也不知该怎么回答,他一心只想逮住凯,然后好好盘问一番。
「小心点。」艾莉说。
温仲言朝艾莉点头,同时确认手上的定位装置无误后,也奔到他们骑来的机车边,迅速上了车。
如果说逮住凯是一项技能,那么温仲言大概是唯一一个愿意浪费技能点数,把这项能力值点到满的人。
在旁人眼中,温仲言总是追在凯身后,帮他处理善后,照顾凯各式各样、有理无理的需求,关于别人怎么看他,他实在不敢,也无力去想。
但温仲言确实知道他的行为招人非议。
同辈的不理解他,觉得他狗腿;长一辈也不认同他,觉得他心机。
所有人都认为这样看似无怨无悔的付出,求的是韦家的权势利益,但说实在的,温仲言是个对生活欲望值极低的人,其他人觉得有利可图的部分,却恰巧是温仲言最不在意的部分。
那留在凯身边为的是什么?
不,应该反过来问,他有什么理由需要离开?
因为凯强势,又自带发光程式,让所有人的目光不论愿意或不愿意,最终都只能匯集在他身上,光芒万丈的身后,联想到的只是温仲言任劳任怨的付出,而实际上温仲言从凯身上得到的却从来没有人在意,甚至连凯本身也不在意。
没人想的到凯其实是个心思细腻的人。
他从来不曾忘过温仲言的生日;如果在路上遇到喜欢的服饰,总会不经意的买上两件;无论到哪儿,都不会忘记替温仲言带点什么。
他知道温仲言因为母亲的关係缺爱缺的严重,所以他总是不吝惜提出自己的需求,这只是要让温仲言知道,这世界上有人需要他。
他们对彼此的依赖,是他们一直以来活下去的根本。
他的柔软与脆弱从来只会展现在温仲言面前,凯是温仲言的救赎,温仲言又何尝不是凯的浮木?
只有在温仲言眼里,他不是韦智凯,凯就是凯,是他的朋友,他的兄弟,他的家人。
温仲言赶到时,红发瘫软在地,但明显还有呼吸,身上沾染了不少血渍,地面看上去却很乾净,温仲言猜想那应该都不是她的血,而凯正坐在不远处,盯着手上小白。
没有尸体,很好,温仲言由衷松了口气。
凯目光涣散,整个人像是脱离了这个时空,他的样子看上去很糟,整个人像是在血池里滚过,衣服也破了好几个开口,拿着匕首小白的右手肌肉紧绷着,温仲言毫不怀疑凯可以在0.01秒内发力砍向任何一个人或是物品。
「凯?」温仲言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放轻,不带任何攻击意味,就怕凯把自己当成入侵他领域的敌人。
凯不太自然的缓缓转头,像是许久没上油的机器娃娃,彷彿可以听到他转动脖子时的喀喀声响,他看着温仲言的方向,却又好像没有看到他,过了许久,他的视点才慢慢聚焦在温仲言身上。
凯微微开了口,却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
「你受伤了吗?」温仲言问。
凯的眉心轻蹙着,眼眸里过去与现在交杂,看上去很挣扎,也很脆弱。
他以超微小的幅度摇了摇头后,又点了点头。
换做其他人可能无法理解凯的肢体谜语,但温仲言却读懂了他想要表达的意义:
没大伤,但我不好。
「你回来了。」这句话来的没头没尾,但温仲言知道,凯会了解他的意思。
凯依旧没有说话,只回了他一声轻笑。
温仲言慢慢地走近,就像正在接近一隻野生动物般的小心翼翼,生怕一个大动作又吓跑了好不容易找到的稀有生物。
随着温仲言的靠近,凯的肢体明显紧绷起,温仲言知道他正在试着忍耐,当凯进入到这种强烈防御状态,不是任何人都可以亲近,他的领域性很强,要靠近得有些技巧,常有人觉得凯很难搞,那只是因为他们不懂如何顺着毛摸。
「小白,我帮你拿。」温仲言用他低沉又冷静的嗓音,以一种不急不徐地速率说。
凯看了手上的刀一眼,视线又回到温仲言身上,他的表情有些不悦,像是在说:你他妈不信任我?
「凯,深呼吸,对,吸气,吐气。」温仲言让自己的声音像是某种标准配音,没有特殊目的,不带任何情绪,不含任何批判。
凯脑子想着不要配合,身体却不由自主地被牵引,这是一种埋在骨子里的习惯,温仲言的声音对凯而言几乎就是镇定剂,随着氧气不断进入肺叶,僵直的右手肌肉终于松弛下来。
「我恨你。」凯嘴里撂着狠话,声线却带着亲暱。
那个恨其实是衝着自己说的,每当凯发现自己无法抗拒,只得照着温仲言说的去做时,凯总是会这么说。
「我知道。」温仲言挑眉,语气也轻松起来,他知道自己暂时控制住状况了,最资深的训兽师不是当假的。
凯抬起手把手上的利器交到温仲言手上,他望着眼前再熟悉不过的男人,一股难以言喻的安全感包覆着他,凯明白自己的任性是建立在这个人的包容上,失去后盾的人生孤寂到难以想像,但,很可惜这些事都要经歷了才能了解。
时间只能向前走,而他也不习惯后悔。
「抱歉。」凯边说边看着自己满手血渍,他搓了搓手指,斑驳的色彩只是顽固的印在指尖。
听了凯的话,温仲言嘴角弯了个好看的弧度:「值了。」
凯望着温仲言,眼神里晃动着温仲言熟悉的神采。
「大老远跑来,为了一句道歉?」凯说。
「当然不只,还想揍你一顿。」
「......明天吧.......我今天挨揍挨够了,都死两回了。」凯摸了摸后脑,微微刺痛的感觉让他觉得还没恢復完全。
「......」
温仲言有些无语,虽然凯说的轻描淡写,但那完全没有淡化语词中所表达的严重意味。
「......死两回?」温仲言忍不住提出疑问。
「第一次应该是失血过多,第二次有点记不清了,大概是被躺在那的那个蠢女人断了延脑。」凯认真解释起来。
「......这是你的日常?」温仲言知道凯不可能过的正常,但也没想到这么不正常。
「嗯。」凯翘起的嘴角像是挑衅:「杀杀人,流点血,再断气个一两秒,最后吃个人修復一下......这样......你还觉得我适合离开这座岛?」
「这不是你的错。」温仲言说。
「对,我知道,是你们的错。」凯毫不留情地指出。
温仲言还想辩解一下,却发现自己不知道该说什么反驳,罪恶感侵蚀着他的身心,早就残破不堪。
「别道歉。」凯看着温仲言快要崩溃的面容,十分冷静地说:「你们这么做也是我逼的......」
没想到会从凯口中听到这种话,温仲言轻轻晃了晃脑袋,正想说点什么,结果又听到凯的声音继续响起:「矫情的话就别说了,没怪你们,我现在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你是认真的?」温仲言无法想像这样在尸体里打滚的日子,怎么能称的上好。
「不,就是说着安慰你。」凯挑眉。
温仲言闻言愣了一下,随即苦笑起来,不论怎么变,凯还是凯,这么欠揍的话也只有他说得出来。
「你不属于这里,出现在这里是个意外。」温仲言说。
「我意外的适合这里,不管你信不信。」凯说。
「你是有选择的。」
「是吗?」凯的眼神表示他对选择这个词的严重不屑。
「你可以选择信任我们。」温仲言说。
凯听了温仲言的话只是轻笑,温仲言不知道那笑意味着什么......
是在嘲笑他选择不了的选择?还是曾被辜负了的信任?
两人间僵持的气氛被红发突来的呻吟给中断,凯瞬间收了笑容,表情冷得像冰,方才充满生气的灵魂被冷冻收藏,迅速的彷彿从来不曾存在,他起身缓缓踱步到她身边,丝毫不怜香惜玉的又踹了她两脚。
「醒了?」凯歪着头像神祇般俯视着在地上缩成一团的女子。
红发摀着刚吃痛的腹部,本应该是扭曲疼痛的面容,却带着诡异的笑容。
会笑,会吐槽,会跟朋友间聊......红发脑中回放着刚刚隐隐约约听到的谈话声,她突然觉得很开心,因为她看到一个弱点满满的恶魔。
「哈哈哈??原来恶魔也是??人呢!」红发声音带着一种迷幻性的张扬,说着没头没尾的话。
凯面无表情的狠狠朝她左手腕踩下,引起红发一阵的哭骂。
「你能拿我怎样呢?你除了杀了我,你还能做什么?你的愤怒会随着死亡减少吗?困难的从来不是死,活着才是最艰难的部分啊?!」红发边哭边笑,理智看似完全不在线上。
凯面无表情,像是完全没有听到红发的挑衅。
「对我来说,死才是困难的部分。」凯说。
凯用单手钳住她的颈子,制住她的呼吸,又在她快要昏厥前松开手,红发趁隙疯狂吸气,但还来不及吸取到足够的氧,气管又被凯掐住,红发神色抑不住慌张,就算她早已把死亡看得很淡,身体的恐惧反应还是十分诚实。
第五次被放开,红发边咳边努力吸气,全身因为生死挣扎颤抖着。
「你......不懂吗?」她艰难的喘息着,儘管看上去一身狼狈,眼神却闪动着格格不入的坚毅:「我无所畏惧,你才是该害怕的人......连死亡都不要你。」
女人的语句带刺的很明显,于是温仲言感到凯的气场改变了。
他浑身绷着一股沉重怒意,每一条肌理都散发着攻击性,他从以前就是个容易被激怒的人,这个特质搭上现在的体质更是变本加厉。
凯的手再次搭上红发的脖子,只是这次不再是像猫玩弄猎物般收收放放,而是扎实的往死里掐。
「凯,松手。」温仲言说。
红发虽喘不过气,脸上却呛着笑容。
「她是故意的,你知道的。」温仲言继续说。
「有选择的。」盛怒下凯的耳边传来温仲言如开水般平淡的声音。
他轻轻抓着凯紧绷的臂膀,缓缓一字一字地说:
「你一直都是有选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