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远侯带领的一众联合军都在关外,有数十村庄年年遭灾年年被劫。之所以没有进入关内,大概是因为关内也绝非绝对安全,且适宜的土地依旧稀少而危险。
最肥美的当属河套地区,这也是匈奴人到了如此境地也不愿离去的最大原因。
梁陈坐在下方,脸没于阴影,未发一言。
睇通余光观察着他的动静,双眼微眯,多了几分怀疑之色。
“诱饵此计,实则有些…狠了。”
听完睇通的叙述,班绍目光悠远。
“我所说的,也不过是一种可能。我想过许多种可能,觉得呼浑王一定不会放过这里的地势。他的骑兵是他的倚仗,为了抄近路阻截我们,他一定会忍不住走这道最窄的隘口。”睇通继续开口,“只是,若是叫他发现我们是诱他进入这里,好包抄埋伏,那就不奏效了。因此,附近的几处民村……”
便只能放弃疏散这里的民众,并祈祷呼浑王急着追人,放过这里了。
“绕过这里,追击我们的队伍,因为后面就是一马平川,所以呼浑王应当不会有所怀疑。他们处在不利地形的时间并不多,因而不会只放小股人抄近路包抄我们。”睇通说,“到时候,我愿做诱饵打前锋,亮将旗,引他重要人物来追。”
他语言间皆是自信,似乎并不在意这样的任务有多危险。
“若是要成,恐怕还要做局一些时日。此处地势,易守难攻,轻易放弃对方一定会怀疑。”马可开口道。
他说的是陌生的语言,但班绍却对答流利。
为了在西域做出一番功绩,班绍下了极大功夫。重要的远西客户的语言怎会不掌握呢?
不仅他能充当翻译,他身边还有几位得力的文官跟随在这些重要的部属身边,加之为了这次西征睇通与梁陈都多少掌握了一点“蛮夷之语”,交流上没有太大的障碍。
“这里,便是我为他们挑选的第一战场。接着是第二战场,和最终决战。”睇通的手指在地图上划过,“梁陈,你觉得计划如何?”
一直沉默的男人这时才缓缓抬头。
“属下觉得,没有问题。”梁陈开口,语气沙哑。
“你觉得没有问题就好。这样的计划,我早已去信陛下,陛下觉得甚好,希望你能尽心配合。”睇通眼神冰冷,“过去之事少计较,望你知晓轻重。”
……
出了营帐,迎面就是一阵冷风。
马可——也就是马尔库斯,长长的叹了口气。
一旁看着四十来岁的老者是希拉克利特,此次事件事关重大,他便亲自出场了。
一只黑影盘旋落在希拉克利特的手臂上,希拉克利特喂鹰食了肉条,便从它脚边取下卷轴,打开细瞧。
“夫人出了什么事?何时能见到她?”一旁马尔库斯见状开口。
“无论何时见,多久见,我们都要在这里待上一段时日。”希拉克利特快速扫完,将纸条销毁。
“……大人,奉元首之命不远万里将夫人接回去,属下的担忧之情还望谅解。”马尔库斯微微欠身。
一出门就是个大远门,马尔库斯虽然不介意做远征军,可他要是离开太久,等他回去,谁还认他是什么人啊?
即使是阿塞提斯的命令,他也犹豫了许久。他只是他的下属,又不是他的奴隶。
……结果,在得知希拉克利特居然也会来,并且会带着他快去快回的时候,马尔库斯的所有怨言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眼前之人,才是真正的,那个最可怕的……三巨头的,唯一还活着的……
于是说话和行事都不知不觉的尊敬了起来,生怕有得罪的地方。
回到营帐,没注意何时暗处站了一人。待到看清楚是谁,马尔库斯才呼出一口气。
“这是阿利克西欧斯大人叫我带来的。”瑟琉斯从怀中掏出一个用绢布包裹着的东西。
希拉克利特伸手接过,打开,借着昏暗的烛光细细打量。
马尔库斯跟着看了半晌,看不出所以然来。他却觉得狭窄的空间里空气仿佛凝滞了一般。
“还有,大人叫我告诉您,循着这种铜币流通的轨迹就能找到这里刺客的暗桩。”瑟琉斯又拿出一个小布包,打开,“一种是官钱,一众则是私钱。这种私钱的含量配比不大相同,而且是为了控制不引起价格波动,投放和回收都有人在暗中操作……用来影响物价。”
瑟琉斯机械的复述着从阿利克西欧斯那里听来的吩咐,他并不理解具体的含义,说出来显得艰难。
“……是吗?”希拉克利特却是一下听懂了,“真是好手段。”
“大人,这是什么意思?”瑟琉斯问出了马尔库斯想说的话。
希拉克利特瞥了他一眼,马尔库斯知道这是不叫他听了,心下有些懊恼。
为何瑟琉斯那个小鬼可以,他就不行?
说起来,这小鬼听说是犯了事…?还是,怎么回事?再见到他,怎么就神神秘秘的?
马尔库斯退出营帐,朝自己住的地方走去。
原本以为他的任务只有一个,就是将夫人接回去。然而,他却觉得这像是阿塞提斯给他的一个机会…一个与什么东西更近一步的机会。
难道是那件事……?不不,这件事元老院一直讳莫如深,提起来仿佛就是个禁忌。
果然,很不简单啊。
营帐内,希拉克利特的手指在铜币上细细摩挲,眉头越拧越紧。
“即使是我,也做不到这个地步。”他低声道,“不是不能,而是不愿。不该。”
“大人?”
“瑟琉斯,我们总是有办法识别特殊的记号。”希拉克利特低声道,“这是一种特殊的工艺,自古老的世界之角传到各处。这里的人很聪明,他们在此道上的钻研要更深入。本不应该掌握,然而若不掌握,就没人能保护世界之角的安危。”
“您是说,这种私钱和以往的私钱都不一样吗?”瑟琉斯把铜币拿到手中观察。
仔细观察,能感觉到两枚钱币的重量不一。有趣的是,官钱上的文字还没有私钱印的清楚。
“是啊,因为目的不一样。”希拉克利特说,“详细的,你后面慢慢会知道的。”
如今是最寒冷的时节,朝廷急需用钱,但民众已经搜无可搜了。再盘剥下去,恐怕就要发展成全面的起义。
“为今之计,只有改制,加税了。”听皇帝忧心的提起这件事,我并不意外。
“又要寅吃卯粮?还是卖官鬻爵?”我说,“陛下的江山已经到如此地步了吗?”
“…这些事,就算到了万不得已也不能实施。”皇帝揉着额头。
“若只是度过寒冬的话,按照我先前提过的,盘火炕,种棉花,织毛衣都可以。”窝在皮裘中烤着火浑身暖洋洋的我一阵长吁短叹。
“……姐姐你又说些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的东西了。这些暂且不提……就说,加税的事。”
“那就继续加商税啊。”我说,“收大户税是收不上来的,只有抄家和流放。农民已经交不起了,只剩下商人。”
“只是朕觉得加这个税也未必能弄到钱来。”皇帝说,“以往,能加的税都加了,还能怎么加?”
“那么收造船税吧。”我说,“或者对海权范围内的商人收税。”
汉朝没有什么领海的概念,没哪个皇帝想着要把那片一望无际的水域也划作领土。
对岸上的渔民征税在这个时代还没有出现,朝廷主要以收集耕地税为主,对这方面的杂税都没有统一管辖的章程。
“领海?”小皇帝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概念,感到新鲜。听说过领土,还没听说过领海。
“就是距离土地一段的海域,也算做管辖范围内。在这个范围内的经济活动就要交税。”我说,“相对的,如果想保证管理的话,还得派官兵到海上,还有额外开销,实在麻烦。”
“确实如此。也就靠海的渔民会捕鱼为生,朕就算连他们那点东西都不放过,也捞不着几个钱。”皇帝觉得我这个建议就是天方夜谭。
“但是难免有人钻漏洞啊。”我说,“所以我说,不如就收造船税。不过,这个首先得对造船的原料进行控制,其次要设立专门的部门与官员管理,登记入船信息,在各个入海口、河湖港口检查,按照吃水的重量,船的用途进行收税。”
皇帝意味深长的看着我:“我大汉哪有几艘船的税可收?姐姐特地提这个,应该是有更深层的原因吧?朕不信除了收这个劳什子船税外,你便想不起来其他方法了。”
看样子,他对这方面能得税收不大感兴趣。
我放下茶盏,笑容满面的看着他。
“我整日里想的都是如何给陛下分忧,苍蝇腿再小也是肉,陛下可不能忽视细节啊。说不定就能发现新的东西。”
大汉税制之下偷税漏税的情况十分多,主要收田地税和人头税。田地税就是按照耕田数量收税,目前是十五税一。
太傅等重臣在朝堂上一直要求皇帝爱民如子,减轻税收,主要降的是田税。
想也知道,田大多被富豪地主兼并,田地税降低,直接利好的是大户。皇帝身边的这些个臣子个个都是地主豪强出身,一方面隐瞒实际田亩数,一方面又要求朝廷“休养生息,轻徭薄赋,降低田税”,可以说朝廷拿不出钱,基本上都是因为钱进了他们的口袋。
而人头税就不一样了。人头税分为两种,总的来说,就是按照户籍制度登记和收税。每人每年有固定的额度要交,男女老少不论,一个都不放过。
可想而知,承担沉重的赋税,又要交租子给主家的佃农,那日子过得有多么水深火热。
而商户本来就是两倍重税,要是有油水可捞,皇帝早下手了。能有油水的,也大多是盐铁茶丝绸等高价值刚需贸易货物,这些官商都与朝廷各处藕断丝连,想从他们手里要钱也很难。
抑制地主豪强很难做到的,因为皇帝的皇位便是依靠这些地主豪强们的簇拥才坐得稳。
“其他的是个大工程,但就我提的这个造船费…陛下还不明白吗?”
皇帝立刻反应过来:“让你查的事,查到线索了?”
我点点头。
“陛下,若是有人偷偷在海上做生意,把大批的货物还有那些一被发现便有抄家风险的东西都藏在海上,那你是管还是不管?”说着,我用手蘸水,在桌面上画了简易的地形图。
仔细一看便能发现,皇帝之前最在意的青州就在海边。
“靠海的商人每年都要造船下海,沿着海岸线做生意。悄悄这么做,也能避开朝廷耳目。”我说,“隐瞒和隐藏要命的人或物都再容易不过。因为这片地区朝廷根本管不过来。”
说起来,就和山林里占山为王也差不多了。但却有不一样的地方。在这个越过黄河都显得费劲的时代,民间商人在海上有数十艘船简直不可想象。
皇帝面上露出诧异的神色,幽幽的盯着桌上的水渍出神。
朝廷主持修缮的那些河道主要目的并不是为了行船,而是为了灌溉,行船主要还是走的已有的河道。但因不便,也很少行船。
“他们……他们究竟想做什么?”皇帝微微感受到背后之人并不简单,不是能随意被处置的,“那么朕叫人去青州一带再了解些情况。”
甚至,连找到都很难。
“不,在此之前,可以先试探一番。”我说,“我想,若不是这次矿脉事件被人发现,他们还能隐藏更长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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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想一口气写完发的,怕思路断
但是还是写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