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彧在俞煊和老李日日紧迫盯人下休养了两个月,脸色越发红润,单薄的身子也圆润不少,日子一舒心,他如冬眠初醒的野兽,镇日添乱,上至书房洒墨,下至厨房撒盐,将军府上下哀号四起,大总管林晋几次劝阻无效,连忙去信军营,告知忙着操兵演练的将军。
俞煊连夜赶回府中,方踏进书斋,瞠目,他死命盯着右墙上一大幅壮男美女大行鱼水之欢的春宫图,执笔者画工极好,描绘仔细,就连男子胸前的肌理纹路,女子攀临顶端的艷丽神情都栩栩如生,他伸手摸了两把,不是卷轴,这幅丹青实实在在地落在墙上,准确来说,是他家书斋的墙上。
深邃的幽黑眸子不相信地眨两下,图在,再眨两下,图还是在,俞煊像是含着一大口黄莲般,五官紧皱,张了张口,一时之间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将军,这……」跟着俞煊回府的两名亲兵同样面有难色,心中很纠结,男人重色,春宫图不看白不看,可将军府墙上的春宫……
半晌,俞煊垂眸,背对丹青而坐,字字咬牙:「把那妖孽给我绑来。」
不须言明,全东北公认的妖孽惟有一人。
两亲兵唯恐将军怒火蔓延自身,右手操起狼牙棒,左手备妥长锁鍊,风风火火地将睡得不分东西的韦妖孽五花大绑,丢进书房,再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离开。
韦彧乍从温暖的被褥移至冰冷的地面,先是不悦地蹙眉,低声喊了句「冷」,随后頎长身子习惯的右侧卧,再度沉睡。
妖孽一登场,俞煊方才满腹欲伸手勒毙韦彧的衝动,悠悠消散。
「死猪。」俞煊推了推韦彧的肩膀,表情鬱闷,「几日不见,这傢伙好像长肉了。」
韦彧迷糊地半睁开眼,天色尚黑,柔声咕噥:「时辰尚早,有事明日再谈。」
初闻软语呢喃,俞煊心头一阵飘飘然,再见自家副将天真饜足的睡顏,战时总是紧蹙的眉头此时平整的舒展开,浓密的睫毛捲翘,朱唇微张,不时吐出低吟般的梦囈,他着魔地凝视那似在勾引人一亲芳泽的唇瓣,下意识地嚥了口口水,情不自禁地俯下身,微弱的气息吐在脸上,轻轻的,痒痒的,撩动人心最深处的欲望。
是此次负伤昏迷前?某次并肩作战时?还是五年前他扛着父亲尸首向自己走来的那夜?忘了从何时开始,他的目光就不由自主地跟随着那看着过于纤细,可一举一动皆充满力量和侵略性的身影。
沙场刀剑无眼,即使身负重伤,生死未卜,可知晓他来到身后,方能宽心任由自己倒下。
「韦妖孽。」他轻喃。
妖孽,妖孽,他喜欢叫他妖孽,好似这般就可以抚慰他受礼教约束下仍蠢蠢欲动的心。
「嗯?」感觉到有人靠近,韦彧费尽千辛万苦睁开沉重的眼皮,半梦半醒之际,熟悉的面容映入眼帘,他亲暱地勾住来人的肩颈,口中唸道:「见鬼,怎连作梦都梦到咱家将军?」
语落,他细长的四肢紧紧缠住俞煊的腰肢,欣慰的讚叹道:「好在我速度快、好在你活着,真好。」
好轻。将韦彧抱起几乎不费俞煊吹灰之力,他试探地轻问:「我活着很好?」
「当然。」韦彧想也不想地頷首,像隻乖顺的白猫蜷缩在面前温暖的胸膛中。
良人在怀,俞煊静静享受与他耳发廝磨的短暂时光,绕过长廊,问:「哦,怎么说?」
韦彧笑回:「将军耿直,逗起来有趣。」
只有如此?俞煊略不满,再问:「可还有?」
一切恍如梦境,韦彧再抵不住如潮的睡意,找了个舒适的姿势窝着,嘴上不悦:「这梦似乎太长了,得让老李再调调安神的方子。」
「原来是用了药。」俞煊恍然大悟,方才还奇怪一向浅眠的韦彧怎睡得如此之沉,
俞煊将韦彧轻放回软榻,盖好被子,连同他烧得炙热的情意一块摀灭。
黑暗中,他脚下彷若生根般难以迈步,久久凝睇。
他重情,他亦然。此生,他俩会成为最知心的同袍,再无其他。
如此足矣,他苦笑着告诫自己。
忽然,熟睡的人儿蜷缩身子,眉目紧皱,像是忍隐了极大的痛苦,晶莹泪水滑落,他低声呜咽,全身被大量的汗水浸溼,约莫一刻鐘,韦彧轻轻松开眉头,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这是怎么回事?俞煊怔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