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晓得过了多少时候,我自深眠中悠悠醒转,全身发冷但唯独左手心异常温暖。我以剩馀的右手撑起身想一探究竟,深呼吸了口气挺直腰坐了起来,单手整理了下散乱的长发。映入眼帘的,是坐在床边但同样睡得深沉的张凯翔。而左手暖处的源头,竟是他以右手压在我掌心的一个暖包。眼角馀光瞥见透过半拢着的窗帘照入的微微光线,沉浸在空气里晨光般清新却带着点酒精气味的寂静,不太晓得该做何反应,就只能愣愣地望着眼前的景象发呆,直到浑身充斥被周遭冷意步步侵蚀的刺痛感,我才皱了皱眉试图活动僵硬的面部肌肉。
「呃、嘶──」
果然还是有些不舒服。
而且喉咙还卡卡的,不用说话都能听见自己的浓浓鼻音。我吸了吸鼻子并抽开张凯翔握着的左手准备下床。脚尖触地感到的寒意仿若道闪电般瞬间窜过脊随,唤醒了部分还在为酒精而昏沉的大脑。
而在平时习惯的驱使下,我走到厨房拿出一个白色马克杯走到接电式的热水壶前,按下解开热水锁定的按钮,专注地望着一缕缕白烟随着注入杯中的热水飘散,再打开一旁的矿泉水随意调匀成了杯偏热的温水,随一次次的吞嚥顺着食道匯聚成股暖流注入空荡的胃。
此时这空房的寂静多了些活络的生气,却还维持着种特殊而奇异的静謐。头还有些晕眩与某处仍为酒精所屏蔽造成的睡意,我把杯子摆在一旁之后不问地点的倒在客厅的沙发又睡下了。
再醒来的时候,似乎又是几小时后,炎阳照亮了室内某一隅,刺眼得让人有些不适。鼻中嗅到饭菜的香味,耳边还听见阵阵铁锅铲与平底锅敲击的熟悉声响,张凯翔显是醒了。
我也不拖迟,翻身就想站起,胃中却一阵翻搅,险些就这么弯腰吐起来。他似乎听见了我起身的声响,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之后,张凯翔的脸容再度出现于我面前。脸上蔓延着种忧心,却没多开口说些什么,只是皱着眉将我从地上搀扶而起,然后转身走入厨房拿了什么出来。递在我手心的是一杯蜂蜜和一小盒市售的优格。
「蜂蜜水可以解头痛,优格可以醒酒,先垫垫肚子吧。我再去弄点东西给你。」
他转身的某刻,时光像是静止的。他声音低沉,似乎是仍然有些疲惫,可是嘴角却勾着道微笑。斜阳映照着他的脸庞,照进了他眼底一览无遗的无尽温柔。
「谢谢。」
我简短答覆,并迅速地将蜂蜜水饮尽,打开优格也懒得用汤匙就直接喝光后,将空盒与杯子摆置于桌上。我看看身上还穿着的办公服努了努嘴,走向衣柜拿出了件短袖的白t和牛仔长裤,搁在浴室的置物架上,简单的将长发扎成个随兴的包头。
盖起通水孔、扭开温水水龙头。
旋开盛装浴盐的瓶罐,用小指挑起罐中的透明小汤匙、舀起几瓢浴盐缓缓分散倒入浴缸。浅绿色的浴盐缓缓在水中融化,留下但到几乎不復可见的透光温淡绿。满屋顿时散逸淡淡的薄荷清香,抢入因苦涩而发炎、而生满烂疮的胸腔,一点一点的将痛苦温柔包覆、悄悄带走。
耳中听着水注入浴缸的滴答声、眼里看着如小瀑布般落入浴缸的水溅起波波水花。痛苦消失之后,脑中仅残馀一片无法思考的惨白。
回忆像是倒映在水中的幻影般,一幕幕拉过、一幕幕停留。每幕都带着不同的表情,漾着不同的感动。
但回忆的尾声却猛地一暗,原本光鲜的色彩被一层不深不浅的蓝一分不剩的覆盖起来,原先平稳的水面被涟漪搅散,没了。那是属于最终的悲哀、那是属于别离的结局。
「学妹你叫什么名字?」
他笑得有多灿烂,我的内心就有多少激动。忘了何时起,我的心跳频率随他摆动。
「我喜欢你。」
他说这句话时脸上的羞赧,我从没能忘了。我仍是这么疯狂迷恋着有关于他的一切,而如今,却只剩下回忆里似是抹在刀尖上的蜜糖般的模糊感受。
「我要回南部工作。」
「能不能不要这么黏我?这样我怎么专心赚钱?」
「你就这么不相信我吗?」
……。
「再见。」
心脏狠狠一疼,像是有什么,给撞在了胸口深处,我深深地吐了口气。
将衣服脱下并丢入洗衣篮,我抬足跨入浴池,将全身泡入,仅留下刚好可以呼吸的高度,抱膝抬头。
嘴角微微扯起一丝残破不堪的微笑,脸庞悄悄地滑过两道温热。两行泪水像是道通往过去的门,在水声中悄悄将自己和世界的连结锁上,不透一丝温暖、不露一点光,为自己的世界拉上布幔,带来深幽的永夜。
暂时的与世隔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