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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家的过程很顺利,江钰带着江梨坐上李家的车离开这片别墅区,另外打了一辆车向家驶去。上世纪的流行音乐在车内回荡,连司机也感受到这对母女间奇怪的氛围,聒噪的音乐声越来越小显得气氛更加沉寂。
    “小妹过几天要高考了哦?”可能是闲来没事聊上两句的职业病,司机随口一问。江梨侧首望向窗外不言语,江钰瞥去一眼发出冷笑:“也要她还有这个能力。”
    没想到这对母女正吵架呢,话语听起来着实有些尖刻,司机缩了缩肩膀噤声不再说话,车内再次恢复冰冷氛围。江梨抬手擦去眼角溢出的一颗泪珠,后接的眼泪抑制不住地纷纷下落,她的神情却未变一分。
    两人出发返程的时候已是傍晚,夜幕降临时分出租车靠近小区附近,江梨呆视向后驰去的建筑群,莫名觉得这个住了十几年的地方格外陌生。道旁的路人似乎都把目光放到她的身上,诧异她与常人全然不同的异样,就连黑黢黢的老式住宅楼中也有不可忽视的视线注视而来,唾弃她的天真幼稚,嘲笑她的可耻愚笨。
    江梨移开目光,身旁母亲看起来淡定自若,仿佛身边坐着的不是那个引来耻辱的女儿  ,而是一个毫无关系的陌生人。江梨一时脑中空荡无物,她的眼神逐渐恍惚仿佛又一次置身那间黑暗的小房间,只有通过这样的方式才能让自己感受到些微的安全感,以此保护自己直到那个人打开房门将她拥入怀抱。
    意识被强行拉回现实,混乱的呼吸缓缓平息,江梨睁开双眸眼前是那栋不能更熟悉的住宅楼,她摇摇头把那个人的身影从思绪中甩开,跟着母亲向车外走去。
    终究还是会顾忌,江钰埋头走得很快不让旁人注意,江梨跟在身后不出声响,两人很快隐入楼道口的黑暗中。向上行去的脚步声响在耳边沉重急促,江梨努力抑住喘息跟上母亲的步伐。她刚踏入家中,身后的大门就猛然关上发出一声闷响。
    记忆中的场景被再度唤醒,江梨下意识闪身到一边,眼中的惊恐还未来得及隐去就被江钰捕捉。心中的无名火再度点燃,江钰上前一步抓住江梨的头发把她拖到客厅的沙发旁,江梨捂住嘴抑制惊叫,跪在江钰腿边低头不语。
    江钰拿过桌上还剩下半瓶的酒一饮而尽,垂眸看向江梨眼神带上迷离。又是一声清脆在屋内响起,江梨的头顺着惯性偏向一边,她的手搭在腿上一直没有动作。
    “你装可怜给谁看?”江钰捏住江梨下巴,强迫她看向自己。声音故意压低不愿外人听见屋内的龃龉,话语中的尖刺却更加凌厉让江梨避无可避。“这一切不都是你咎由自取吗?把自己送到别人床上和男人乱搞,现在被玩腻了说扔就扔。我真觉得丢脸,我要是你早就去死了,还用等到现在?”
    “对不起。”江梨的眼眸失去光泽,她早已麻木,像设定好的程序般刻板呆滞。
    如同开启愤怒的咒语,江钰的怒火更加升腾:“不要再说对不起,还要和你说多少次!”她的捶打没了收敛如雨点密集落到江梨脸上身上,要将这段时间以来的不忿焦躁全部发泄出来,正如从前每次寻找理由借江梨撒气那般。
    不知是哪一击打到了江梨的太阳穴,她眼前一黑向旁侧倒去,只是在倒下前勉强撑住身体,呼吸间面颊痛得麻木。江梨轻声哼笑起来,她的笑声越来越大,最后屋内只有她一个人的大笑声,将压抑已久的情绪倾泻而出。
    江钰看着她这般模样停在原地,等到江梨止住笑意擦去眼角的泪水,她的眼神这般凄楚,看向自己的亲人不自觉带了乞求:“妈妈,你为什么不能爱我?哪怕一下也好。”
    这个问题不知所云和现状完全不搭边,江钰还是听懂了。她冷冷笑着靠近江梨:“爱?你告诉我,什么是爱?”
    “从来就没有人爱我,我凭什么要爱你!我不仅不爱你江梨,你听清楚,我恨你。每次看到你的脸我就会恨,恨你和你爸相似的每一个点,恨你为什么是我生的,恨我的人生被你搞得一团糟。”
    江钰双眸通红,瞪视江梨的眼中满是扭曲的伤害的快意,看到江梨因为自己的话神伤悲痛时,她简直兴奋得颤栗。
    “江梨,你不是要爱吗?我偏不给你,所以去找那个什么李牧柯,像一条狗摇尾乞怜求他爱你,多可笑多可悲。不用问我也知道你在想什么,像你这样的蠢事我也做过,可结果呢?你只会和我一样,烂在自己的人生里。你完了江梨,你已经完了。”
    江钰哈哈大笑起来,仿佛她口中江梨的灰败未来已经出现在眼前,又一个“江钰”即将诞生,和她一样沉沦失败,麻痹在酒精尼古丁之中,无法自救也放弃自救地活在沼泽之中。
    江梨的肋骨下方细细密密地刺痛,每呼吸一下都会让她颤抖。她看着眼前陷入癫狂的母亲,不知该摆出何种神情。这个至亲的敬爱的人,即使早已知道她心中所想,这一刻由她亲口吐露还是涌来难以承受的钝痛。
    原来自己是母亲人生现状的罪魁祸首,也是自己今后惨淡人生的罪魁祸首。一切都是因为她,这个不受父母祝福生来不配被爱的可笑之人。
    原来妈妈一直这样想她,在江梨无数次安慰自己,妈妈终有一天会发现她值得被爱的时候,她始终被钉在十字架上接受永不停歇的罪恶审判。
    江梨觉得自己着实可笑,不管是面对母亲还是李牧柯,她总是一厢情愿地将自己一次次坦诚献上。似乎这样一来就能获得认可,把被自己命名为“爱”的东西小心收藏,但实际上只是一个又一个谎言,虚妄到不可思议。只有她自己把这些认为真实视为珍宝,作为最后一个发现其为泡沫的人供人耻笑。
    江钰终于停止笑声,她蹲下身摩挲江梨的侧脸,语气温柔:“脸上没有受伤吧,明天还要去派出所呢,可别让人误会。”江梨任由她掐着自己的脸左右转动,她的面颊还能感觉到温吞的疼痛,只是如何都比不上刚才江钰说出的那番话在她心上留下的痕迹。
    江钰打开另一瓶酒,基于眼不见为净的道理,挥挥手让江梨随便找个地方呆着去,别碍着她的眼。江梨撑住沙发起身回到自己的房间,除了一层极薄的尘灰,这里如她离开前那般没有任何改变。
    江梨走到书桌前,月光铺撒桌面泛着冷调,只看一眼就如坠入冰窟寒冷无比。于是错眼躲避,把窗帘拉过仔细地隔绝所有光线,这样一来房间内仅剩黑暗,这是江梨最有安全感的环境,在她无数次催眠欺骗自己之后。
    江梨回到床上坐在墙角,已经流了太多泪水的双眼无焦距地看向窗户的方向,乖巧地安静地等待明日的到来,那是对她的新一轮审判。
    【今天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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