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朋友、没有言语。
大大小小只要班上的谁有任何过错,无条件被推到他身上。
而他从来,没有抗议反驳过。
刚入学时的姜在灿因为长得好看,身高更是一米八以上,脸上经常若有似无的散发忧鬱,曾经是个走到哪都有小跟班与粉丝的存在,随着父亲是杀人犯的事情被传开,他的身边不再聚集人群,有如一匹孤傲的狼,不与谁再有过深的交往和过多的谈话。
放学时,夕阳从窗户照入,薄博窗帘被风吹起。
江瑜与李初云手勾手与郑静道别,而郑静故意动作缓慢的收拾着书包,整个教室只剩下她与姜在灿。
一直以来他都是最后一个离开教室的。
姜在灿收好书包站起身,她立刻也跟着站起身,喊他的名字,「姜在灿。」
他回过头看她。
不可否认的,他是真的很帅气,高高的鼻子,狭长的眼睛上有浅浅的双眼皮,此时看着她的眼睛中带着疑惑。
「你信不信,我是改变你命运的人?」她竖着自己的大拇指,神采飞扬自信的说。
他盯着她的甜不辣大姆指许久,大概是觉得她脑袋不太正常,毕竟高中生活里他与郑静这个资优生从来不曾有交集过,最后只丢了三个字,就离开了。
「神经病。」
郑静大拇指僵在那里,思绪早已风中凌乱,几个路过二年一班教室的隔壁班同学纷纷侧目。
一个人披着夕阳走到校门口,努力思考着要怎么让姜在灿打开胸怀接纳这个世界,裴书奇正等在那里警卫室旁边,一脚弓在墙上,姿势说有多帅气就有多帅气,不说还以为他是模特儿在伸展台走秀呢。
几个揹书包走过的女生们红着脸指指点点,他看见郑静慢吞吞走过来,非常顺手的帮她拿书包,一边拧眉抱怨说:「你怎么这么慢,全校都要走光了。」
「又没人叫你等我。」十年的默契,她也不彆扭,自然而然将手中的书包交给他。
两个人一起肩并肩往回家的方向,裴书奇忽然好奇问:「你到底干嘛帮姜在灿说话?」
郑静停下脚步,裴书奇走了几步才发现她还在身后,所以转头看过来,他的头发挑染过成细细柔软的褐色,在夕阳的衬托下像是镀上一层金黄。
「干嘛不走?」他奇怪的问。
「书奇,语言的力量有多大你能想像吗?」
他不解的抓抓头,把自己原本就很乱的头发抓得更像鸟巢,「阿?」
郑静往前走跟上他,一边走一边说:「虚偽的语言,足以杀死一个人。」
「没头没脑,到底在说什么?」他咕噥着。
「也是,你这猪脑袋当然是听不懂的。」她不屑的斜眼看他,像是要跟他撇开距离,加快了脚步。
「喂!什么叫猪脑袋!郑静你最好给我说清楚,不然书包不还你了!」他在她身后气急败坏大吼大叫。
到了郑静家门口,天色已经有些灰暗了,他没好气的将书包还她,提醒似的说道:「姜在灿的事情,你还是不要再干预过多了,不然可不知道传言会被传得怎样。」
郑静没回应他的话,缓缓接过书包,犹豫了一下,「书奇,有句话我一直没跟你说过,不论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
他忽然屏息,吞了口口水,隐约还可见耳根子渐渐泛红,他结结巴巴说:「什、什么话?」
纯真的青春年少,如罈涩味回甘的酒,足以让人流连忘返。
她抬起头,露出一抹灿烂的微笑,「谢谢你。」看着他有些失落的表情,开玩笑说:「干嘛?你以为我要告白?噁心!我进去拉。」跟他挥挥手,她迅速关上大门。
直到听到裴书奇气愤跺脚后才离开的脚步声,她才打开了一个小缝,偷偷看他远去的背影。
谢谢你,书奇,谢谢你喜欢我,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
「郑静你在干嘛?」大她两岁的哥哥郑垣揪住她的衣领,跟着探头欠揍道:「在看什么?外星人终于要来接你走了吗?」
「恩,外星人叫我问你要不要一起走。」郑静关上家里的门,无视他走回自己房间。
一打开房门,简洁有力的水蓝色海豚单人床铺,床头还摆着郑垣那廝送的巨大泰迪熊娃娃,书桌上的书整齐叠高,每一页都还夹着小标籤的笔记。
回想起来,高中时期的自己确实像个疯子每日读书,到头来还是一事无成。她不禁自嘲着。
重来一次……不只要改变姜在灿的未来,还有她自己的未来。
「郑静,吃晚餐了。」郑垣粗鲁的踹了她的房门三下喊着。
晚餐时刻,一家四个人围在餐桌前吃饭,爸爸一直都是沉默寡言,妈妈倒是一边间话家常一边给两兄妹夹菜。
「妹妹下个月开始晚自习对吧?」妈妈夹了一块红烧胡萝卜放在她碗里问。
郑静瞪着红萝卜,在妈妈那犀利强大的目光下只好将红萝卜拨到最角落,扒着旁边的白饭猛吃,口齿不清道:「恩,晚自习到晚上十点。」
「女孩子一个人那么晚回家不安全吧?哥哥你以后去接妹妹下课。」
郑垣立刻喷了口中的饭菜,用筷子指着自家妹妹,眼睛瞪得跟鸡蛋一样大,「她长这样哪里不安全?接她放学我才不安……唉唉唉,会痛,别打了。」
「别用筷子指着人!」妈妈愤怒的如来佛大掌揍在郑垣后背,又响又亮。
郑垣表情扭曲鬼嚎起来。
晚餐后郑垣被罚洗碗,一个人在跟手上的碗筷奋斗的背影在厨房阴黄灯光下显得非常孤单。
不过才没人去关心。
郑静与爸妈三个人正悠间窝在沙发上一起看电视新闻,新闻上一桩又一桩的社会事件不断报导着,她靠在爸爸宽厚的肩膀上蹭了蹭。
「今天是怎么了?平常也没有这么乖,不是老是嚷着看书的时间都不够吗?」妈妈削着苹果一边笑着说。
「现在是陪着你们的时间都不够了。」郑静朝妈妈拋了个媚眼,将自己全身的力量依靠在爸爸身上,不过爸爸依旧纹风不动看着自己手上的报纸。
「妹妹你发烧了吗?」妈妈一脸担忧摸摸女儿的额头,「没烧呀。」
「那就是脑残了。」郑垣随便用裤子擦了擦手走过来跟他们挤在一起。
四个人聚在一起的时光……似乎很久不曾有过了。她恍惚地想着。
「我想选法政学。」忽然,她说。
家人同时目瞪口呆,郑垣惊恐地跳起来,指着郑静大叫:「完了!妈,郑静真的被鬼附身了!」他风一样的速度跑到厨房将一大串蒜头掛在自己身上。
「为何想选法政学?」反正还算镇定的爸爸捏着报纸的手似乎抖了一下。
「走爸爸的路不好吗?」郑静嫌恶拍掉郑垣丢在她身上的蒜头,嘟着嘴说道。
爸爸是从事二十年的资深法官,不过他虽然希望自己儿女可以走他的路,但不孝子郑垣那廝一心想当挖八卦的记者,现在正在专攻新闻系。
「你喜欢就好。」爸爸嘴角勾了勾又很快收敛起来。
睡觉前,她独坐在书桌前看着自己满满书上作的笔记,有红笔蓝笔圈起来的重点,空白的地方还有上课无聊随手涂鸦的插画,她噗哧一笑,指腹抚摸过那些翘起的纸角。
「阿,真怀念阿……」她喃喃感叹。
坐在自己怀念的书桌前,都开始怀疑那个遥远又糟糕的未来是不是只是一场黄粱一梦了。
十年后的家只剩下妈妈和退休的爸爸两个人住,她和郑垣早已为了工作奔走在南北,半年都不一定回家一次。
如果不长大……就好了。
她趴在桌上闭上眼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