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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被性侵了,高三的时候。」他说。
    在脑袋还冷静时,我听见他说对方是在地下酒吧遇见的女生,当时他和朋友一起去高雄玩,在体验夜生活的时候被人灌罪了,醒来的时候身边躺着见都没见过的女人,之后他朝周围环视了一下,衣服全乱丢在地板上,脏乱的桌上摆着几个酒罐,地板上有一些呕吐物,阳光照到的空气里看得见有灰尘在飞扬着,房间里的气味很复杂。
    接着他迅速地穿好衣服夺门而出,站在陌生的街道,他打开手机用颤抖的手点着萤幕查询自己在哪里,然后用着自己再也不熟悉的声音叫了计程车,回到民宿后,朋友们问他昨晚和哪个女人去廝混了,他只能笑,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那天后,他在家里吐了好几天,儘管如此他还是拿出最平常的一面去面对每个人,交了几个女朋友,却永远也无法压抑住自己内心的崩溃,他无法和那些女人做出亲暱的举动,只要距离太过靠近,他就会想起那个陌生的早晨。
    「你…和伯父说过吗?」
    「说了。」我看见他笑了,「当他问我为什么喜欢男生的时候我就说了,结果反而被骂了,被骂说明明就是个男的,还被女人性侵。嗯,我也觉得很丢脸,所以那一阵子我每天都很想死。」
    「…」面对这样稀松平常地揭开伤疤的他,我一句话都无法说出口。
    「后来我认识了六蛋,他人很好,也很体谅我,相处久了我自然也就对他有了感情,我们顺理成章地在一起,有时会吵架,也会短暂分开,但我一直没办法不依赖他。我也想要坚强一点,不让他认为我是个包袱,可他总说没关係。」
    谢承瀚的故事结束在充满甜蜜的地方,我一直站在原地看他的表情,他也一直看着我,听完他诉说的短暂故事,我想我没办法和他一样这么泰然自若。
    我想我没资格喜欢他。
    曾经我以为我很健谈,光是一句「今天天气很好」我就可以扯很远,直到今天我才明白,我的健谈仅限于那些不痛不痒的事情里面,关于感情、人生以及伤痛,我从来就无法给出任何回应,面对重要的议题,我似乎还只是个未成年的孩子,给不出具体的意见,也说不出任何安慰的话。
    该问细节吗?还是就要抱着这样的心情沉沉睡去,然后迎接明天的早晨呢?
    我想我的大脑是错乱的,如果人脑有电路图,那我应该全都短路了。
    之后,谢承瀚一直没有说话,偷偷瞄一眼后我发现他的眼睛已经闔上,大概是已经睡着了。于是我侧过身,看着他熟睡的侧脸,眼泪慢慢地滴了下来。
    他的表情一直都是如此的寧静,寧静到我以为不会有所波澜,我从没见过他生气的样子,在我的印象里,他的情绪起伏一直不明显,但听完他说的那件事后,我不禁怀疑他会如此冷静是否是因为心里已经荒芜?
    隔天早晨,谢承瀚已经醒了,他替我做了简单的早餐,我喝了一口他泡的咖啡,是冷的,咬了一口土司夹蛋,也是冷的。
    「你几点起来的?」
    「两个小时前吧,天才刚亮我就起来了。今天,嗯…我今天就要回去了,谢谢你这几天收留我。」他的表情看不出来有什么情绪,但声音有点彆扭,「要交换一下电话吗?以后可以联络。」
    刚起床的我脑子还胀胀的,我一面咬着有点接近冰冷的吐司一面念出一串数字,他试着拨了一通给我,微弱的手机铃声从卧房里传了出来,接着他切断了通话,然后满足的笑了一下。
    接下来的几分鐘我们陷入了沉默,我开口问他什么时候要走,他说等等,之后我抬头看了他一眼,恰巧触及他的视线。
    「呃…改天一起出来吃饭吧?」他说。
    「嗯。」
    然后我们又沉默了,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异常的沉默,可我知道为什么自己这么安静,我还沉浸在昨晚那场遗憾的回忆里,在我尚未能平復心情的这一刻,他却说他要走了,我连一句安慰都还来不及给。
    「我先走了。」吃完艰辛的早餐后,我快速的将东西收拾好,留他一个人在家,最后一句话是「要走的时候把门反锁就好。」
    这天我在巷口的豆浆店待到深夜才回家,前前后后大概点了六碗豆浆,短期内我应该不会再喝豆浆了。搭着缓慢的电梯我看着镜中的自己,镜子里的人没什么多馀的表情,叮了一声,到了我的楼层,离开电梯前我又看了一眼镜子,嗯,应该可以好好维持这样的平静吧。
    打开家门打开灯,没有惊喜,谢承瀚离开了,包包和鞋子不见了,我走到厨房替自己倒了一杯温水,缓慢的喝下一口后我平静地环顾了这个家,这个家原来这么大吗?
    闭上眼睛后,我想起了高中那年那个有气味的回忆,掺揉着吹风机的声音以及洗发精的味道,那个既温暖又惆悵的回忆。
    时间越走,那个现实越来越像梦想,就像此刻,一切全都如梦一场。
    谢承瀚回家了,回到了那个他所爱的地方。
    就像大家所说的,他就像一隻猫,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玩累了就会回家。
    他留了一张纸条在客厅的桌上,下面押了几张千元大钞,照纸条上所说的,那些钱是这阵子的伙食费。纸条很短,只有几句感谢的话,我不知道自己此刻的表情是否还是电梯镜中的自己,但我知道自己的心里似乎又开了一个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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