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和的钢琴声不厌其烦地重复着新教的教歌,琴声温和,就像神慈悲的面目。
他的眼前,有人举着白色蜡烛,柔软的火苗因为他的呼吸而颤动。有人扶了把他宽大的裙子,裙撑把他的裙子撑得很大。
对方扶他的裙子,裙撑摇晃擦过他的身体,随着对方的动作而晃动。他不能确定对方是不是有意,只能沉默地垂着眼睫,继续念纸上信徒送来的问候。
“好孩子,神降期聆听信徒的问候是你的使命,你要认真地看完……”
说话的人在梳理他漆黑的长发,正在梳头发的这双手很粗糙,有很多创口,看起来更像一个杀手,而非温馨握着梳子的普通老头。
他把头埋得更低,似乎这样就可以一不小心,让这头长发被梳子带走,从他的头上离开。
在信纸上,写信的人字体很优雅,又有着上了年岁的沉稳。
对方很尊敬他,开头就写:尊贵的圣子,神降期来临,我终于可以跟你表述我的思念,不知您最近过得好吗?
可在寒暄后,字体变成了流着涎水的野兽,他绷紧了下巴,围着他的信徒们好奇地贴近了他,似乎要观察他的表情有什么漏洞。
他条件反射弯出一个笑,信徒们像是满意了一样靠回座椅。
信纸上,平素温文尔雅的绅士正在说:我想念您温暖的穴道,我每夜都要回忆和你的夜晚才能入睡,我这么期待和您下次见面。
他的笑弯得更大了,似乎对越来越暴露的言语十分喜爱。
插入。
群交。
我喜欢你的叫声……
钢琴声走到高潮,神的语言似乎化成了琴声正在走入了他的双耳。
他的头脑昏涨,却依然一个字一个字往下念,他的脑袋垂得太低,替他梳头的手推上他的下巴,他愣住了,由着对方把他的头推回原位。
“读完了?”
他点点头,茫然地抬头,对方又替他扶住百合花环,温和地笑着说:“小心点,不要弄掉了。”
那双粗糙的手从他手里抽出信纸,就着一直放在他眼前的白色蜡烛点燃,火苗遇到信纸突然变得嚣张,狂乱地将那张纸吞噬殆尽。
留下一个残角和一地的灰烬,那吞噬他灵魂的字体已经湮灭,找不到一丝痕迹。
他站在信徒中央,他们的目光可以逗留在他身体的任何一个角落。
但他穿得十分保守,包裹住他脖子的领子像防线一样守护他的身体,他无意识动了下手指,套在他手上的白手套让他的动作变得明显。
他的大脑从刚才的昏涨中恢复过来,而那张纸中的文字,就像被火烧得一干二净一样,也从他的脑海里彻底消散了。
信徒们可以离开了,他微垂着脑袋,伸出手接受他们的离别吻。
隔着一层手套,双唇吻上手背的温度为什么还是这么炙热,就好像有人用舌头在舔他的肌肤。
钢琴声重启了教歌的尾段,随着琴声渐缓,信徒也一一走出了大门。
哐!
大门关闭,昏暗的室内除了一架钢琴,就剩下他和他的主父。
男人的背是弓着的,在模糊的神像中,神就是这样驼着背扶着他的信徒走过漫漫长路。
“好孩子,”他目送完信徒,转过身微笑着看着男孩,说,“可以了,去把你的衣服换了吧。”
他点点头,听话地提起裙子往侧门走,他是赤着脚站在这里的,只是今天没有用到他的脚。
走入侧门,他打开灯,冰冷的灯光似乎把他从刚才昏暗的世界拽了回来,他又开始觉得滑稽了。
这样是不可以的,这是在动摇自己的信仰。
神庇佑他的信徒,如果他的信仰不够真诚,那么神的荫蔽就不会出现在他的身上。
他就会被发现,他的信仰不够纯粹了。
他摘掉百合花环,白色的蕾丝头巾顺着他的长发滑落。他抬眼,镜子里有着一头长发的男孩就一起抬眼,他们的眼睛都圆圆的,漆黑的双眼让人看着就觉得可怜。
他皱着眉,想挤出眼泪,镜子里的男孩就掉下了眼泪。
他的表情不再平静,像镜子出现了裂缝一样破碎丑陋,可只用一个瞬息,泪水都没从他的脸上干掉,他的表情就恢复了往常的可爱神态。
他摘掉假发,边哼歌边脱掉长裙,裙撑落地的响声很响亮,这是他故意的,他就喜欢这个声音。
他脱掉裙子就剩里面的背心短裤,他在镜子前转了两圈,知道自己即将离开第一世界,内心有点兴奋起来了。
他是个很特别的人类,就像大家称他为圣子一样,这是他在第一世界的身份。而在第二世界,他是一个身份十分优越的人类。
在他观察里,似乎只有他这么特殊。
他走到卫生间开始卸妆,架子上放着他的牙套,那是他进入第二世界的开关,戴上它,第二世界的入口就自动打开了。
这也是他观察以后发现的,所以他绝对不会答应去换烤瓷牙,他要守护好自己的两个世界。
他将牙套戴好,对着镜子弯着狗狗眼露出一个笑,看起来可怜又惹人疼爱。
眼前的景象没有一丝变化,但他知道,第二世界已经无声地取代了第一世界。在这个平行世界里,没有神降期,没有圣子。
他只会是一个拥有很多友善的哥哥,照常上学的高中男生。
他不是圣子,他叫卓情。
*
“姐姐,你在干嘛?”男孩把脸凑到元乐面前,可怜兮兮地看着元乐。
元乐把他的脸推开,说:“在学习。”
现在是午休时间,丁钊没有穿校服,因为他是挤时间出现在这里的,他最近面临好几场起诉,麻烦没完没了地缠上了他。
他为元乐顶替的绑架案里,有人如丁钊想安静地结束,避免被看出来破绽。但也有不知道哪里的声音在指责他手段过于残忍,不过这个声音突然被掐断,已经不太重要了。
现在,是他上学路上曾堵路、要殴打他的小混混们在起诉他,说他聚众行凶。即使那帮小混混会把自己送进去,也在所不惜。
说没人在整他,丁钊自己都不信。
他苦恼地叹了口气,霸占了元乐身边的座位,脑袋一歪就歪到元乐身上了。
即使他们再怎么做手脚,还不是只有他才能靠着元乐的肩。
低级的男人解决情敌,高级的男人直接面对爱人。
他靠着元乐的肩膀,最近他的心也并不宁静,在他死去的前世里,那些男孩和现在的反应并不一样。
他们不择手段,没有一丝后路,看到他站在元乐的身边,几乎要将他扒皮抽骨。
他还是不懂为什么这一切发展到现在如此和平,他死于元乐十八岁生日的那辈子,直到最后也没人答应他的遗愿,让他再看元乐一眼。
他靠着元乐的肩,所以他的女孩,最后是怎样的结局?
他垂着眼睫,心里并不想得到答案。因为他知道,坐在他身边的女孩没有多脆弱,更不可能如他们所愿的顺从。
他都知道,所以他才来学校看看她,确定她过得好不好。
至于上次元乐嘲笑他可怜,他依然解决不了这个问题,可他学会放过了。
他轻轻地问:“你会有除我以外,别的小狗吗?”
元乐轻飘飘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他默默叹了口气,蹭了蹭她的肩颈,说:“好吧。”
好吧。
他的心安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