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事情原本想好了要去做,最后计划却又赶不上变化,比如连哪个国家都选好了要跟游淮出去玩,最后却因为爸爸订了旅行团说在她上大学前全家出游一次导致只能作罢,假期的时间异常紧凑,陈茵感觉自己都还没缓过神,就要去大学报道了。
开学那天两家父母一起出动送他们到绥北机场,叮嘱了好些话才依依不舍地送他们进了安检。
飞机起飞,陡然失重时,陈茵抓住游淮的手,莫名感慨道,“感觉以后一切都是陌生的,只有你是熟悉的了。”
游淮从口袋里拿出一颗她塞进去的糖,剥开后放进她嘴里。
他掌心燥热,手指划着她的手背,笑着说。
“放心,我呢,是不会变的。”
这句话却像是个flag,这时候他们还不太懂人是不能立flag的这个道理。
开学、军训、琳琅满目的社团招新活动,有好多好多的事情几乎将陈茵的生活给完全填满。
她和游淮在不同的专业,陈茵学的是播音与主持系,游淮学的是艺术与商务管理系。
起初两人觉得这也没什么大不了,反正都是在一个学校,但很快就发现,哪怕是同一个班的人也不能天天见,不同专业错开的上课时间就像是把人在同一个学校分隔在了不同的空间。
代班师姐胡霜很喜欢陈茵,推荐她加入了学校电视台和模特队,她用过来人的话对陈茵说,这样会对她有所帮助,无论是积累人脉还是经验,都有益于她未来找工作。陈茵几乎是立刻就被她说服,填了两个社团的报名表后,晚上跟游淮一起吃饭的时候,跟游淮说了自己社团的事情。
游淮愣了一下,才问她,“两个社团,会不会很忙?”
陈茵没想过这个问题,宿舍里另外叁个舍友都有参加社团活动,这几天大家忙碌于面试,只有陈茵一直没拿定主意,给她递来邀请函的社团很多,她之前走马观花看这个也可以看那个也不错,现在才算是彻底尘埃落定,却被游淮给问得愣住。
自开学到现在,他们一起吃的饭并不多,两人都有忙不完的事情,班级组织各种破冰活动、在学校找各种教室上课,见面的机会变得见缝插针。
游淮原以为上大学后会更自由,两人可以拥有更多相处的时间,在开学之前他还跟沉域秀恩爱说陈茵可黏他了、大学都要读一个,现在看来情况截然相反,到了可以自由恋爱的环境,两人相处的时间反而没有高中时那么多。
有些落差,也情理之中的有些不开心。
游淮本想跟陈茵说,他们已经很久没有一起吃晚饭了,但他最终没有说出口,一个大男人说这种话是显得有些矫情,像满脑子只有恋爱毫不体恤对方的偏执狂。
他只是在陈茵的沉默里,替她给出了问题的答案。
“你没想过会不会很忙这个问题。”
京北的九月,天气不冷不热,他们坐在学校外一间卤煮火烧店,外面路灯一盏盏亮起,店里挂着的钟表时针走到六,再过半小时晚修就要开始了,新生入校前叁个月都要参加晚修,请假迟到早退都会被巡逻的学生会扣班级分。
这显然不是谈话的好时机,游淮没有再说什么。
他身上黑色的运动外套敞着,里面的白色短袖是和陈茵的情侣衫。
当初刚到京北,东西放进宿舍里,陈茵下楼看见有人在找游淮要联系方式,顿时警铃大作,饭都来不及吃,打车就去商城和他买了好几套情侣装,刷游淮的卡,还挺凶地对他说,“别在外面沾花惹草啊我警告你,收敛点儿,别人跟你说话,你别那么礼貌,要时刻把自己有女朋友挂在嘴边,知道吗?”
游淮输入密码付完钱,恰好看见那边有个金店,“情侣装不太明显,买个情侣对戒吧。”
那情侣对戒现在也戴在手上,中指的位置。
陈茵正想说什么,看见游淮手上银色的素戒又看见自己手上款式精致带着碎钻一看就花了大价钱的戒指,这种明显的对比让她想起游淮往日的伏低做小,怒火悄然平息。
她将手肘撑在桌上,贴近过去,更专注地看着游淮的眼睛,力图证明自己的诚恳,“那,我也没办法呀,我觉得学姐说的挺有道理的,我舍友她们也跟我说,社团还是挺重要的,而且电视台和模特队都是校级组织,我不是跟你说了我以后想去电视台当主持人么,这两个都很能锻炼我呀,你多站在我的角度考虑考虑问题嘛。”
读大学以来,陈茵最大的变化,大概就是学会了循循善诱,从前她一直懒得跟人讲道理,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决定是一件很疲惫的事情,花时间精力口水让别人理解自己的行为听起来就很离谱,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干嘛需要别人同不同意。
但上大学后,陈茵在宿舍生活中明白人到底还是群居动物,会开始摈弃更自我的东西考虑别人会不会介意,也因为她专业的缘故,倾听和诉说同样重要,这是她以后安身立命的饭碗,连对男朋友都懒得解释更难成为专业中的佼佼者。
这些道理都是陈茵在大学里认识的朋友跟她说的。
游淮弧度轻微地扯了下唇,“我没有生气。”
这种话后面通常会跟着‘就是觉得我们见面的时间变得很少’之类的话才算完整。
但游淮没说,话就这么戛然而止,他起身,去收银台买单。
小店里坐着不少人,陈茵低头,筷子搅动了下碗里没吃完的菜,在周围喧闹的声音里抽了纸巾慢吞吞擦了嘴,然后跟着游淮往学校的方向走。
离别时两人甚至拥抱着说了晚安。
但一口闷气堵在这里,不上不下。
说不上来,说起来根本算不上吵架,连闹别扭都算不上。
因为在这顿饭之后,两人无论是微信还是电话都照常,会告知彼此对方所有的行程。
可就是感觉喉咙里卡住了一根软刺,不去在意时感觉不到那里的异样,然而一旦从忙碌中停下来,想到对方的名字就有些轻微刺痛,又如同手指里长出的一根倒刺,不碰时不痛不痒,但只要一关注,存在感就格外明显。
陈茵给在另一座城市读书的夏思怡打电话说了所有情况,然后不太满意地抱怨,“游淮就是在闹别扭,我太了解他了,他从来都是这样,无论是生气还是干嘛都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话不说透,非得让人点明才会说他在意,但都这么大的人了,就不能好好沟通吗?而且我又不是不抽时间和他谈恋爱,他都没给我机会听听我的想法。”
夏思怡有些诧异:“都大学了,你们还玩小学生吵架这套?”
陈茵纠正她,“不是吵架,没有吵架,要是能吵一架还好了,现在就很烦啊,我觉得他很在意他在生气,但他就是没表现出来,那要是我点破,不就显得是我在无理取闹吗!”
夏思怡有些感慨,“茵茵你还真是长大了,你现在都会思考自己有没有无理取闹了,换做之前你哪里会想这么多,不爽就骂游淮一顿完事儿了。”
陈茵听完后沉默了半晌,到是没有反省自己从前对游淮是不是态度过于恶劣,而是在想她到底之前给人留下了什么印象。
夏思怡说完又安慰她,“别想太多啦,游淮对你那么好,就算生气他也会自己消化的,他都没说什么,你们相处跟以前一样的话 ,那你也别说什么呗,不然你要怎么去解决这件事?多抽点时间跟游淮谈恋爱还是反复跟他说让他懂点事儿啊?”
陈茵没想好。
其实在她看来,这两件事并不冲突, 虽然她也是第一次谈恋爱,但谈恋爱这件事在她看来该是自由的,这种自由并不是完全的放纵,也不是看着碗里的吃着锅里的、感情出轨和异性相处界限不明的自由。
而是,我们虽然是彼此的,但我们更是属于自己的,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为成为更好的自己而努力往前。
不需要时时约束彼此,把对方捆在身边每天见面腻歪在一起。
尽管说起来有些渣,但她此刻想的确实是:游淮就不能在我需要他的时候出现,在我忙自己事情的时候他也去找点事情做吗?为什么要为我参加两个社团没有考虑过和他约会时间的事情而跟我闹这种别扭啊?
挂了电话,陈茵心情依旧沉闷。
从厕所出来的舍友邬雨桐看见陈茵趴在桌上一副电量耗尽的模样,走过去摸了把她脑袋,“你跟男朋友吵架啦?”
其他舍友从床上探出个脑袋,“不会吧?陈茵你男朋友不是对你挺好的吗,他怎么舍得跟你吵架哦?”
陈茵没想到游淮在自己宿舍风评那么好,抬起头,故作诧异道,“你们都没跟他相处过,就知道他很好了?”嘴上这么说,心里想的却是,快说说他对我有多好、有多爱我,从第叁人视角听见游淮有多喜欢她这种事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腻味。
舍友哎呀一声,说,“军训那会儿有几次你不是热得不想在食堂排队吃饭吗,你男朋友跑食堂排队给你打饭托人给你送来宿舍,这种行动派还不够好吗?我男朋友只会在微信上问我宝宝饿不饿、宝宝累不累,人比人真是气死人。”
陈茵努力克制着唇角上扬的弧度,故意说,“也还好吧,他也有很气人的时候,只是你们不知道而已。”
其他人立马起哄,说别秀恩爱了,受不了你了。
手机在这时候响了一声。
游淮给她发来消息:刚回宿舍。
四个字,连标点符号都透着股冷淡。
上面一条也是游淮发的:跟舍友出去一趟。
上一条消息陈茵就没有回复,本来都因为刚才舍友的谈话忘了自己为什么没有回。
现在又因为游淮新发来的消息想起了缘由。
也想起了自己忘记跟夏思怡说的话。
她觉得膈应、因为游淮而生气最大的原因是,虽然游淮没有说,但他总会通过这样细微末节的方式,能让人发现但却并不刻意的冷淡,让她知道,他不爽、他不开心。
难道他想等自己哄他?
凭什么,陈茵觉得自己又没有做错什么事情。
不就是比谁更冷淡,谁更会装吗,在这一点上,陈茵还真输不了游淮。
她没有立刻回复游淮微信,而是打开朋友圈,发了相册里之前没发的自拍。
隔了十多分钟,陆陆续续不少人给她点赞评论过后,她一一热情回复,最后才切回到和游淮的聊天框。
回复: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