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暮云淡淡嗯了一声。
今晚从头到尾,他都是这种冷淡疏离的态度。弄得舒渔不知是该跟他并肩而行,还是落在他后面。
不过在她犹豫间,卫暮云已经仗着腿长优势,将她甩开了几米。
这人还真是打定了注意跟她保持距离。
她倒也想保持距离,因为两人的身份确实挺尴尬。但正因为他是祁子瞻的表哥,根本就不可能真的没有任何交集,况且祁子瞻还正按暗搓搓打算拉拢他呢。
她想了想,深呼吸了口气,加快步子走上前。
小区倒不是太大,但也有好多栋楼,舒渔快追上她时,才发觉他进的是自己那栋楼,而且还是同一单元。
在他进入电梯时,她赶紧随他一起进去。
此时的舒渔已经完全处于震惊状,看到他手按下的电梯楼层键,她的震惊则让自己的脑子变得一片空白。
出电梯的时候,还是懵懵的。
直到卫暮云走到隔壁的门,她才算反应过来,在他关上门的时候,几步走上前伸手抵住了那门,不可置信问道:“你住在这里?”
卫暮云面无表情回她:“我已经搬来这里一年多,放心,不是因为你。”
舒渔有点尴尬地摆摆手:“我不是这个意思。就是——”她有点语无伦次,指了指隔壁,“觉得好巧,你知道我住在隔壁?”
卫暮云淡淡点头:“在物业看到过户主的名字。”
舒渔脑子里混乱了片刻,有点不知该说什么。
“还有事吗?”卫暮云问,大有逐客的架势。
舒渔想了想,道:“那个……其实我们没必要刻意保持距离,毕竟你是子瞻的表哥,以后我可能也要叫你一声表哥。以前的事过去那么久了,大家都不用放在心上。”
卫暮云目光微微一寒,但很快恢复,只淡淡问:“你是要跟子瞻结婚么?”
舒渔有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发:“也许吧。”
如果不分手,大约就会跟祁子瞻结婚。
她一个人飘零太久,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庭,对她诱惑很大。
卫暮云淡淡“嗯”了一声。
舒渔抬头看他,此时的他垂着眼睛,看不清表情。她不知道他这声嗯是什么意思,只当他是同意了自己的说法。
她收回撑在门上的手,对他挥了挥:“那我回去了,这么晚了你早点睡,手上的伤别忘了擦药。”
卫暮云没出声,只关上了门。
然而舒渔这一夜却辗转反侧难以入睡,直到薄暮晨光之时才进入梦乡。
在梦里,她来到了四年前的雨浪岛。
海岛
十八岁之前的舒渔,是典型蜜罐里泡大的孩子。生长在大都市的优渥家庭,是父母的掌上明珠,模样漂亮,成绩优异。
如果要用一句话形容她十八年的人生,大概就是一切都好,只欠烦恼。
但这样的幸福也仅仅只持续到了十八岁那年的暑假,高考结束之后。
父母告诉她,他们其实已经分开一段时间,是因为怕影响她考试,所以才拖到现在才说。
据说每年的高考之后,都有一个离婚小热潮。舒渔没想到父母也赶了这个时髦。
被宠爱长大的孩子,难免有些任性。舒渔一怒之下,故意报考了离江城很远的滨海城市的大学,随后跟父母赌了两年气,每年寒暑假只回奶奶家。
但这个时候,她仍旧是像所有天真的孩子一样,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总觉得父母还会回到她身边,父母永远是属于她一个人的爸爸妈妈。
直到大三寒假,奶奶病逝,她才知道父母早就分别组建了新家庭,甚至在过去两年多的时间里,各自拼着高龄,与新伴侣生了孩子。就像当初通知她两人已经离婚一样,过了这么久,他们才告诉她这个消息。
那时舒渔刚过二十岁的生日没几个月。仿佛只是一夕之间,最亲的奶奶过世,父母有了新家庭和孩子。她像是一个彻彻底底被抛弃,从此无家可归的孩子。
好在两年多独立的大学生活,让她很快接受了这个现实。
毕竟她觉得自己已经不是一个孩子。
舒渔是开朗的女孩,在学校有很多朋友,生活的变故没有让她性格大变。只是内心突如其来的孤独却难以消除。
也是从那一年开始,她爱上了吃东西,开始乐此不疲地在海州市里寻找各种美食,暴饮暴食了几个月才慢慢恢复正常。
自从上大学后,父母给她的生活费,比都市白领一个月工资还要多很多,她本以为是他们对自己的宠爱,后来才知道,不过是一种内疚的补偿。
他们的情感要分给别人了,所以给她留下的只有金钱。
半年之后的暑假,无家可归的舒渔,从外面旅行一圈回到学校后,一个人在宿舍实在无聊,恰好在网上看到一则雨浪岛的游记,便想着去岛上住一段时间。
在这个临海城市,周边有许多岛屿,舒渔此前去过几个比较热门的小岛。雨浪岛是比较偏门的岛屿,但是离学校并不远,二十几分钟坐到海边码头,再坐半个小时的轮渡就到了。
小岛很小,只有一条环岛路,没有汽车和公交,只偶尔有单车和电动车路过,像极了一个宁静闲适的世外桃源。
舒渔订的民宿是一栋带小院的二层小楼,离码头不算远。地图上说步行二十几分钟就到。
她是傍晚吃过饭后出的门,出门时一轮夕阳挂在空中,是个好天气。然而海边的天气说变就变,下了船出了码头,天空忽然就阴云密闭。
雨淅沥沥落下来时,舒渔正走在没有地方躲雨的路上。
就在她背着包狼狈地往前冲时,一辆小电驴在旁边停下,骑着车子的男孩,眯着眼睛在雨中冲她叫:“姑娘,你要去哪里?我送你一程。”
与其说是叫,不如说是在用力做口型。因为他发出的声音嘶哑微弱,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一丝气息。
舒渔脑袋上顶着一个塑料袋,看起来有点滑稽好笑。她也在那男孩眼里看到了笑意,好在那笑意是善意的。
男孩大约二十来岁,长得眉清目朗,十分英俊帅气,是典型的海岛男孩那种阳光般的帅气。
也许是他的样子太健康明朗,舒渔半点设防心都没有,毫不犹豫地跨上了他的车子,报了民宿的地址。
毕竟是陌生男孩,舒渔不好靠得太近,只扶住他的肩膀。
穿着t恤的男孩看起来很瘦,但是肩膀上肌肉却很结实,在舒渔的手掌下像是发烫的石头。她没交过男友,很少跟男生如此接近,幸好雨点打下来,冲淡了她的胡思乱想。
小电驴只用了五分钟就开到目的地。
但雨来得太快,两人还是淋了个透。
舒渔下车道了谢,急匆匆钻进了院子里,站在屋檐下清理身上的水。
而那男孩竟然也推着电驴进来,他将车子放在屋檐下,朝她眉眼弯弯地笑。目光从她狼狈的脸上落在胸口时,又赶紧转过身别开了眼睛,低声道:“赶紧进去把衣服换了吧。”
他发出的声音像是在说悄悄话一般,舒渔这才确定他的嗓子似乎有问题。
她低头往自己胸前一看,顿时老脸一红。她穿了一件浅色的短袖衬衣,被雨水淋了之后贴在身上,里面白色的文胸一览无余。
舒渔赶紧将背上的包放在前面挡住,匆匆走进去叫道:“老板,住店。”
噔噔的脚步声从楼上下来。
一个眉慈目善的中年女人笑嘻嘻出现在一楼的客厅里:“是昨天预订的小舒姑娘吧?”
舒渔点头:“是。”
这妇人正是民宿的老板娘谷阿姨。
谷阿姨上下打量了一下舒渔,哎呦了一声:“赶上下雨了?快快快!赶紧回房间洗澡换衣服。”
舒渔被她带领着上楼,边走边听她对外头叫道:“暮云,我厨房里炖了一锅老鸭汤,时间差不多了,你去看看。”
外头没有回应的声音,但有脚步走进来。
舒渔转头看下去,便看到刚刚那男孩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进了屋,还正好抬头看上来,朝她抿嘴笑。
舒渔咦了一声:“阿姨,他是你儿子啊?”
谷阿姨笑道:“是啊!”
舒渔也笑:“好巧!刚刚下雨要不是遇到他载我,恐怕我整个背包都淋湿透了。”
谷阿姨乐呵呵道:“小事情小事情,我儿子就是个热心肠。”
舒渔被这对母子快乐所感染,觉得心情也莫名好起来。
洗完澡换了衣服,吹着头发打开手机听着信号时断时续的广播,舒渔才知道今天的这场雨是台风的前兆。此时外头已经是狂风骤雨,她没有再下楼,坐在窗边看黑下来的天空,听着哗啦啦的风雨声,虽然有点胆战心惊,但也别有一番体会。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迷迷糊糊趴在床上睡了过去。等醒来时,完全不知今夕何夕,只觉得屋内屋外都黑沉沉一片,像是到了深夜。兴许是风太大,外头一直噼里啪啦作响,不知是树木被刮倒,还是有窗户被砸破。听得舒渔惊心动魄。
屋子里停了电,厕所在走廊上,她摸了半天手机没摸到,有点懊恼地咒骂了一声。
她是个很怕黑的女孩,尤其是风雨交加的黑夜,让她更加恐惧。无奈人有三急,她只能黑灯瞎火地走出去。
打开门,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往右手边走,但刚刚走了两步,就猛得撞上了一个坚硬的身体。
舒渔“啊”地惊呼一声,好在这声音被外头的狂风大作中盖住,并没有十分突兀。
被她撞上的人倒是淡定,只拿起手电在空中照了一下,让她看清楚了自己是谁。
原来正是谷阿姨的儿子,那个叫暮云的男孩。
舒渔拍拍胸口,用力舒了口气,开口道:“我去上厕所。”
虽然她扯着嗓子自觉说得很大声,但外面的风雨声还是让她的声音显得微不足道,好在男孩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他举着手电点头,伸手往楼梯口指了指,示意她下楼。
舒渔莫名其妙,厕所就在走廊上,为什么要叫她下楼啊?
她以为是男孩没听清楚自己说话,干脆借着他手里的光,直接越过他朝厕所门口走去。
然而才走了两步,就被身后的男孩拉。
舒渔转头,暗暗的光线中,他的神色似乎不太自然,一只手举着手电,另一只手用力对她摆了摆。
舒渔更加一头雾水,用嘴型大声告诉他:“我要去上厕所。”
说完挣开他直接走到厕所门口给他示意。
男孩走过来再次拉住她,还是不让她进去。
而就在舒渔握着门把准备推门而入时,忽然也觉察出了不对劲。在外头的疾风骤雨声中,厕所里隐隐有奇怪的声音传出来。
她一时好奇,贴在门板去听,片刻之后,忽然脸上有点发热。
她在这方面没什么经验,但也听出来厕所里面有人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