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执长剑,拨弄着断成两截的铁剑,焦黑出散发着刺鼻的味道。武器陈列架上,短剑和长剑都不翼而飞,看来不光是有凌邱国的士兵将其毁坏,还有人趁乱打劫。
巡视马舍一处,除了有少数的战马尸体,还有散落一地的缰绳。
他神色冷肃,手掌轻拍在马舍的木桩上,忽闻有马嘶声,抬眸望向夜空里,从黑暗中慢慢走来的男人,手握着缰绳,轻牵着一匹体态毛色都为上等的战马,此人便是候御风。
祁严冰凉的双唇微微一勾,看似清润,实则危险。“别来无恙。”
候御风淡淡瞥了太子一眼,转身手掌轻柔地抚摸着他的梦儿,还颇为严肃地朝马说道,“梦儿,见了太子还不问好?”
祁严神色一滞,看向那匹叫做‘梦儿’的战马。他倒没有因为候御风的不当言辞生气,反倒是将话题引到马身上。
“梦儿,好名字。夜里你可是骑着这梦儿渡河避难去了?可见到什么有意思的事情?”祁严的问话漫不经心,可他的厉眸紧紧盯着马蹄上的泥渍,令人生畏。
候御风抚摸着马鬃的手停顿了一下,扬起头来看向祁严。“庆幸太子赶回及时,再晚一会,整个军营都要覆灭了。没了粮草和武器的军队,很快就会全军覆没的。”
祁严手心紧攥,深吸了一口气,露出似有若无的笑容。“是吗?想必当中也少不了你的出力。畜,马至壮大,以善鬭者为头马。你这马可作领头马,诱走军营的战马。人若相貌楚楚,品行不佳可称之为衣冠禽兽,你说这马都已是畜类,还有什么称之法呢?”
候御风额心处的火焰如烈火燃烧,紧紧攥着手里的缰绳,狠绝地朝着祁严的脸颊甩去。
祁严向后退一步,躲开他凌厉的鞭势。左右的士兵迅速上来与候御风交锋,寡难敌众,候御风脖子上很快就架上了一柄明晃晃的长剑。
祁严做了一个手势,士兵才将横在候御风脖颈处的长剑拿下。
祁严走近候御风的身边,丝毫未有畏惧他再会做出什么有害的举动。
“刚才探子来报,凌邱国境内新进一车铜矿,还有几匹战马。趁着两军交战之际,利用军营的战马作为掩护,将提前藏于军营驻地附近的铜矿运出,外带几匹战马。不得不说,本王佩服你的手段,侯爷。”
祁严刻意加重了‘侯爷’二字,这是他第一次称候御风为侯爷。之前祁严不屑于候御风的手段和伎俩,只当他是唯利是图的商人,大发战争财,毫无原则。但今日一事,他对候御风的手段和头脑有些佩服。他做人的唯一原则便是自在本心。不论是谁惹他不快,触他霉头,他会立即寻着机会报复,比伺机而动的毒蛇还要可怕。
毒蛇再狡猾,总有御蛇之人。祁严性子清高,凡事谨慎,这一声‘侯爷’自然并不全因为佩服和赞赏。
候御风对于这一声‘侯爷’很受用,但没有冷美人叫得好听动人。
“本王可代你除掉王陈两家,垄断边境商贸。条件是什么,侯爷应该清楚。”祁严知晓候御风是睚眦必报之人,对他只能利诱不能威逼。目前战事要紧,需从他手里换回武器和战马。
候御风凝神注视着祁严,缓缓舒展开唇来,“由太子和官府插手最好不过,若将私通敌国,私运物资一罪名加到他们头上就更好了。此事有太子授权,由本候亲为。”
候御风并不十分信任祁严,刻意将话挑明,言下之意是由他动手,只是借太子一个名头,预防日后祁严翻脸不认账。
祁严自然无异议,淡笑道,“那本王就待侯爷运来武器和战马。”
候御风应了一句,“君子之交,不负承诺。”
此时,有一士兵速来在祁严身边耳语几句,只见祁严脸色微变,迅速转身,跨坐于马背上,朝着河对岸奔去。
候御风轻轻勾唇,眸光璀璨。祁严在凌邱国有探子,凌邱国又怎会不在大祁安插探子呢?
前日里他没能如约将铜矿运出,今日战乱倒是给了他机会,总归是如约送达。
凌邱国出价高,他自然会将物资运往凌邱国,但他们太贪婪了。当前还是将王陈两家除掉为好,免得他们恶意压低价格卖于凌邱国,让他无后路可退。
祁严策马狂奔,行至河对岸,望向归宁镇里火光冲天,从暗河道里不断冲下来焦黑的尸体,整片夜空黑烟滚滚。他执剑而立,铠甲寒光闪闪,眸光阴寒无比。
旁边的秦肃不知如何开口,因为他的决策失误,未能及时查明敌情,害的全镇的人活活被烧死,此等罪名太大,唯恐自己担当不起。
只见他猛地抽出铁剑,随之跪倒在地,拿剑抵在自己的脖颈处,羞愧地说道,“末将办事不力,罔顾归宁镇的几百条人命,末将愿以死谢罪。”秦肃要破釜沉舟,在太子发难前,自己先认罪。
祁严回旋转身,面容清冷,眉眼依然温润,竟还轻轻勾起双唇,笑着说道,“秦将军,这次真是大意了。”
秦肃一时摸不准太子的脾气,不知他是何用意。他加重了语气,继而将手中长剑越发抵在脖颈,划出一道血痕。“末将该死。”说话间就准备自刎。
祁严手执长剑,直接打落他手中的剑,只是剑刃划过秦肃的耳间,割下一缕长发。
“这满河浮殍,秦将军来看看。”祁严嘴角依然上翘。
秦肃只好站起身来,正准备走向河边查看。未料脚底一滑,眼看着就要摔倒在泥浆里。他身边的士兵准备搀扶,却见太子冷眸射向众人,谁都不敢搀扶。
秦肃摔在泥浆里,羞愤不堪,却不敢发怒,正要自己爬起来。
祁严上前说道,“慢着,百姓的尸体还没看呢?秦将军,莫要着急站起来。”
说话间命人将从上岸冲下来焦黑尸体拖到秦肃面前。秦肃整个人趴在泥浆里,狼狈不堪,还要面对着烧得焦黑的尸体,实在晦气。以前他是意气风发的大将军,如今在众位将士面前丢丑,他羞愤难耐。
祁严语气生冷地说道,“本将会写折子呈于圣上,这些百姓惨死与秦将军脱不了干系。”
秦肃粗喘着气,抑制着愤怒。“此事的确是决断失误,该当此罪。”秦肃的言外之意就是今夜战术全由太子制定,出了此等事情,太子也难辞其咎。
祁严怎会听不懂他的言下之意,他不予理会。站在寒风中,对着几万士兵宣布,“秦将军办事不力,暂革职查办,不得插手军中事务。”
秦肃以前有多么意气风发,现在就有多么狼狈不堪。他们秦家氏族的脸面都让他丢尽了,他何时受过此等屈辱?
祁严领兵挺进归宁镇收拾残局,一边与暗探联系,掌控凌邱国境内的消息。
夜色凝重,雾气缭绕。黑衣人恭敬地半跪在祁严面前,压低了声音说道,“已行至黑虎岭,准备动手了。”
“苏世子一行一直朝着主城行进吗?”祁严微启双唇,唇峰晶莹似波光粼粼,寒意闪现。
“目前是,有情况属下会及时回报。”黑衣人说完,闪现在黑夜中。
他们是祁严培植的暗卫,各有分工,常以子母埙作为信号传递。暗卫手中皆有子埙,祁严手握母埙,但他很少吹奏,实为谨慎。
寅时,天破晓。归宁镇上空的浓烟渐渐散去,在河滩处整齐摆放了百余十口焦黑的尸体,还有一些尸体顺流而下,无法打捞。放眼望去,场面悲惨,难以描述,心生悲戚与懊恼。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祁严突闻埙声,低沉悲凉,沁人寒骨。祁严眼眸闪动,一丝愤恨跃上眉头。此埙声代表任务失败,没有刺杀成功。
接近着暗卫速回来禀报,“刺杀失败,南疆也曝露了,被当场射杀。”
祁严掩于袖中的手心紧紧攥着,隐忍着怒气不发,“具体经过。”
“黑虎岭分界处,苏世子突然收到飞鸽传书,改变了行进方向,偏离主城,往开阔地带行去。”
“为何不及时禀报给本王?”祁严言语中含着怒气。
“我们跟踪到一峡谷处,绕了半个时辰才出来追上苏世子,错失时机。”黑衣人言辞中充满遗憾和悔恨。
“南疆为何会曝露?”祁严不悦地追问道。
南疆便是他布在苏世子身边的一颗棋子,甚少有人知晓。他从不与南疆联系,直到战事起时。
“南疆中了苏世子的计。苏世子假装跌倒受伤,靠在树桩上休息。南疆看时机已到,便打算动手。未料苏世子是诱蛇出洞,借此试探他身边之人。南疆头颅被割,挂于高树上。随后我们围攻刺杀苏世子,他胸中两剑,剑刃染毒,虽身受重伤,但还是让他跑了,他好似有接应之人。”
祁严斜睨着黑衣人,“你们真是蠢笨至极,只期他毒发身亡,弥补损失。去追查他收到的是何人之信,能在此时通风报信之人必是了解本王计划的,只有军中内奸,必须查出来。”
“属下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