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用帕子握住嘴,哭道:“必是挂念她兄弟无疑了,可怜我的元儿,可怜我的宝玉!”
宝玉也泪水涟涟,贾母倒想起真人先前说法,忙道:“真和了仙人的说法,必然是咱们解厄解的忒晚了,娘娘才如此!仙人说金命可助宝玉,这么来,倒是紧着给宝玉娶一房妻子,给娘娘冲一冲,许是就好了!”
王夫人已乱了分寸,连连应和。
贾母立刻就要张罗起来:“云丫头是你们看着长起来的,根基、人品、模样都厮配的上,况且她有个金麒麟。原是她小时候体弱多病,史家给她求来压命的,谁知自有了这个,一刻没离过身,她长得越发康健,比宝玉还强呢。可见这东西是灵验的。”
王夫人纵然不大称意,也只好病急乱投医。
贾政倒还犹豫,因道:“她又没亲生父母,叔婶都在外任,侄女儿怎么出嫁。况且贵妃的事原还不准,宝玉因他姐姐病重,此时也不该娶亲。再者就是冲喜,只这一二日怎么办呢?”
贾母主意已定,道:“你若同意,我自然有道理。云丫头的终身她叔叔婶子是托付给我的,这上头并不碍着什么。这亲事既是为宝玉,也是为娘娘,才要这么急着办。况且事急从权,越些礼办了才好。”
宝玉和湘云早避了出去。
凤姐原才有些后悔当日把湘云扯进来,原本是好意要成全湘云的心思,只没想到这半年多老太太虽意动,却没定下来,反在这节骨眼上提出来。只是她转头一看湘云满眼都是喜色,几乎忍不住高兴,心里叹一声:也罢,既遂了她的意,日后前程也只她自己消受了。
贾母亲命:“宝玉和云丫头有金玉的道理,这婚是不用合了。明儿就是好日子,立即收拾出屋子来,一概鼓乐都不用,按着金陵规矩拜堂就是,坐床撒帐的。这也是娶亲,寻常百姓家都是如此。况且最要紧的族谱添上名字,快叫珍哥儿进来,我告诉他。”
又看贾政和王夫人,知道他们因宝玉亲事匆忙粗陋不好受,因道:“我的梯己都给宝玉和云丫头留着,云丫头的嫁妆我来补上,宝玉的聘礼除了家里的规矩,我再单单陪送一份儿,都是她们小夫妻的东西。等她们姊弟好了,再摆席请人不迟。”
第102章 风月已凄凉
宫里的贤德贵妃很争气, 公主洗三礼后,才咽下最后一口气。皇宫内外都传说这是贵妃对小公主的拳拳慈母之心,一直硬撑着,见小公主顺利过了消灾免难、祈祥求福的洗三礼才撒手人寰。
太监急报到荣国府时, 王夫人正带着新媳在佛前跪拜, 正因这两日宫中未有坏消息传来高兴, 上下都以为冲喜灵验了。贾母还道委屈了孙媳妇云云, 已发信给外任的史侯,待家中好了,要大宴宾客。
一列太监骑快马赶来, 传谕道:“贾娘娘薨逝。”
是日为辛丑年三月初一日, 三月乃桃花粉面羞之时, 方才嫁作新妇的史湘云桃腮褪色, 满面仓皇。王夫人悲嚎如杜鹃泣血, 难以站住, 湘云忙上前扶住婆母, 岂料王夫人狠命的一把推开。
史湘云泪眼朦胧, 看过去,只见王夫人捂着胸口大哭, 指着她要说甚。彩霞生恐太太突遭噩耗, 对着二奶奶口出恶语, 忙扶住王夫人, 对史湘云哭道:“娘娘是太太的心尖子,一旦去了,太太如摘心肝一般, 二奶奶快去寻宝二爷来,请他劝劝太太。”
湘云垂泪应下, 忙出去了。
方才出去,就有贾政满脸泪痕的进来,向捂着胸口的王夫人道:“你快去禀知老太太,千万宽缓着说,别哭坏了老人家。”
王夫人哪里还有气力顾别个,一行哭一行走的往上院去报信。贾母闻言,两眼就要翻白,鸳鸯忙拿着珐琅小瓷瓶装的嗅盐往她鼻子下头,贾母方才苏醒过来,老泪纵横,大哭道:“娘娘还这样年轻,我这老厌物愿用自己的命换娘娘的命啊!”
东府贾珍、尤氏,隔院居住的贾赦、邢夫人,连同贾琏夫妇和李纨等都已得信,一路悲戚赶来。男丁们在外厅商议,女眷们陪着贾母在上院哭泣。唯有一个贾宝玉,闻得此事,竟是呆呆的,不言不动,唬的麝月忙劝慰开解,都不中用,麝月不敢惊动别人,只好去寻湘云。
湘云眼泪婆娑,急得了不得,她想:老太太和太太肯松口将她这无父母无家财无依靠的孤女娶进门来,原是要冲喜的缘故,可才进门二日,宫里的大姐姐就去了。这一则还可恕,毕竟娘娘不久于人世,世人皆知,冲喜已延了几日寿命,料旁人也赖不着自己。可这当头,宝玉再糊涂病了,可真是要了命的。只怕老太太也要疑惑,这是冲喜,还是冲克了。
湘云因道:“贵妃娘娘薨逝,家下悲戚。老太太和太太明日还要进宫请安哭临,若此时告诉去,说二爷也失魂落魄,岂不是更添一重烦恼。依我看,二爷幼时得娘娘亲手养顾,姐弟情谊深厚,娘娘去了,二爷悲伤过度才一时迷了心智,这也不妨,你们尽心看顾着,别叫他身上作了病。我这会子还得到前头去,等四妹妹回来,我背地里告诉她,晚上一同回来劝他,只怕宽慰些就好了。”
史湘云和贾宝玉的婚房就在贾母上院中,原本贾宝玉未住大观园时的住处,是荣庆堂的东跨院。这跨院二年前修缮过一回,扒了一道隔墙,把后头的一溜屋子并进来,足有十来间房舍,也算宽敞。
凤姐原本是看到麝月急惶惶的样子,生怕出事,才跟过来,没进门就听到湘云的话,知她已有了计较,这又是别房兄弟的家事,便未进去。扶着平儿的手,仍旧出来。
方才过月洞门,赖大媳妇带着两个小丫头捧着几托盘的素衣银饰过来,见着凤姐,忙请安:“琏二奶奶万要保重。”
凤姐因问:“这是往哪去?”
赖大媳妇朝托盘上的衣饰努努嘴,道:“娘娘薨逝,家里都要换素服,大奶奶打发咱们给宝二爷屋里送来。”
凤姐挥手,叫他们快去,平儿看一眼赖大媳妇背影,悄问:“珠大奶奶这是示好?”
凤姐牵起嘴角,讽哼道:“人都不是瞎子,这会子卖好管什么。”心里却想,若是李纨从不曾管家,许是能将她那慈软佛爷的样子摆下去,偏她沾了手,尝过了权势的滋味,往日藏着的心眼算计、冷心冷意的一面就跟泄洪的水一样,都漏了出来。
平儿摇摇头:“珠大奶奶实在不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物。”搁自家奶奶从前,那才是面上都是笑,背后一把刀呢。得罪人已得罪到人家的脸上,如今再拿官中的成例讨好,指望旁人宽宏大量不计较?
凤姐摇头道:“原本是珠大哥早逝,她守着,老太太有意抬举,家里家外都因她是个节妇高待一成,习惯旁人让她三分了。”可现在不是礼教森严,逼死寡妇的前朝,朝廷早就不兴贞节牌坊那一套了,尤其是去年平安南国一战,各屯军之地寡妇多了不少,朝廷对愿再嫁的寡妇还给一两银的贴补呢。
平儿想想,戚戚道:“珠大奶奶也可怜,不说府里不愿她再嫁,就是李家,也断断容不得她不守着。听说李祭酒最是个迂腐人物,李家有他做族长,不管是娶进来的媳妇还是外嫁的闺女,都要一板一眼的守节贞顺。就算是没进门时未婚夫婿死了,也要把族里的闺女给人家送去,叫守着望门寡。这李祭酒告老之后,李家越是如此,听说当地州县的长官亲自登门劝说,被他骂了出来,当日劝说的那个望门寡的闺女就吊死了,李祭酒还联合那家亲家要给这女孩请立牌坊,折子被上头打了回来。李家的亲事难做,除了咱们大奶奶,李家的女孩守寡的也多,男丁更是难得娶上妻子……”
凤姐冷笑:“那老匹夫,不过是无才无德,巴望着从这上头博几分清名。若是有能为,才五十上的人,如何就告老了,当得几年祭酒越发作兴起来。只怕李家族里恨不得他快快死了呢!你当娶他族里女儿的为甚,就有那黑心肠的人,他家孩子得了病不成了,不肯叫他孤零零的,便求个李家女,虚耗人家好女儿一生给守着。脏心烂肺鬼,迟早得报应!”
话说着,就到了花厅。
贾母等人已被劝止了泪,况且明日起就要进宫服丧,凡有品级的女眷,皆要进去。李纨是个有德不尚才干的,往日管家大事皆要王夫人拿主意,小事都按老利儿走,不像凤姐管家时那样变通明快,未免只能压服那些老实的下人,有一些自为有脸面的执事媳妇都不畏惧。
王夫人愁闷,一个人能有多少精神,她给宝玉涤玉时又落了病根,总不能好,这会子已心力交瘁,无法再管家事。只恨珠儿媳妇不中用,凤丫头倒是回来了,却与她离了心,这掌家的权是万不能给她的,这般算起来,倒只有宝玉媳妇能托付了。
王夫人眼见冲喜不成,娘娘还是去了,心里十分不满湘云,可事到临头,湘云到底是二房的媳妇,总比旁的人能信任些。于是命人快叫湘云。
湘云进来,王夫人道:“你大嫂子慈软些,下人都不惧怕。若只给她管着,说不得老婆子们又犯了规矩,白日睡觉,夜里吃酒斗牌的胡闹起来。凤丫头还服药调养,也不中用。明日我们就要出去,你襄助着你大嫂把家掌起来,千万别弄出大事来才好。”
这话当着众人,凤姐纹丝未动,不争不抢,只当没听见。李纨已握住湘云的手,松一口似的道:“家里出了这样的大事,我正没主心骨,托赖你帮我几日,好歹照应妥当,叫老太太、太太放心。”
话音未落,就有人叱白帖报丧:“亲家李老爷去了。”
李纨一听,登时晕死过去。
王夫人心烦意乱,因道:“快扶你们大奶奶回去,叫她好生歇养,劝着些,别让忒伤心了。”
凤姐和平儿对看一眼,凤姐姐摸摸嘴,这才咒了几句,那李老头子就得了果报,死了?
平儿忙悄悄道:“怕是死了半月了,珠大奶奶老家也在金陵,这报丧过来那边丧事早走起来了。奶奶别多想。”主仆两个看李纨灰败的脸,心下都一叹,这晕的忒不是时候。家里的顶梁的大姑姐,贵为娘娘的人死了你不晕,这会子反晕死了。虽说都知那是你亲爹,可老太太和太太看来,只怕还觉得你为贾家妇,为外人如此呢。
贾政已先知晓,自谓家道不祥,又添一重,心里突然生了些预兆,忽想起那戏折里唱的“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不由愁闷悲苦不已。
连林家打发人给他请安道恼,说:“府上四姑娘年小荏弱,经不住风霜,忽闻得此事,惊恐悲伤之下,做起烧来。我家大姑娘请太医诊治,说是不宜移动,须得静养为上。大姑娘拜请舅老爷,允贾姑娘暂在我们府上休养,好了再送回来。”
贾政心中悲意满布,这等小儿女之事全然小事,因叹道:“罢了,她大姐姐去了,原有九个月的功服。只是她是东府之女,隔了一层,功服上也就不需忒严矩。只要你们府上不嫌她有功服在身,愿留她养病,便随你们的意思罢。”
里头王夫人不想凤姐插手中馈,正提起说四姑娘大了几岁,可以帮湘云管家之语。不料贾政就打发白姨娘进来禀明此事,因贾政已应承下了林家,王夫人气的胸闷,也无法子。
凤姐听闻,心里猛一跳,顾不得装聋作哑,忙道:“我站着都觉乏累,眼前花的看不清道路,大嫂子也病了,这一家子都得托赖云儿了。平儿替我给你们宝二奶奶磕头,请她劳累些,我是帮不上什么了。”说着,摇摇欲坠。
湘云竟是得了一家上下的举荐,才过门两日就成了当家奶奶。连凤姐与李纨,一时瑜亮,多少风光,都被她压了过去。
湘云感激不尽,从这一刻起就时时忙乱,她心中盼着阖家满意的心比王夫人还要急十倍,勤勉小心之处,比执事媳妇还周到。只是到底冷落了贾宝玉,只命麝月、翠缕好生看顾。贾宝玉浑噩了半日,不知丫头们怎么劝说的,晚上时却是好些。此日后,湘云日日在外头,宝玉在屋内与丫鬟们厮闹解闷,和这些丫头们无法无天,只差不曾拆了东跨院。
却说,宫中丧仪,按规制,贤德贵妃生在所在的栖鸾殿暂为停灵之所。贵妃金棺就停在偏殿,棺具不可总在宫中,最少停灵三日后,就要小出殡到皇家殡宫去。
在停灵时,贾府中有品级的男女须得天天进宫,以为会忙的了不得。谁知竟被告知贵妃金棺只停灵三日,就要小出殡发往殡宫。
大庆朝若有皇后、贵妃这一品阶的去逝,皇帝辍朝三日、五日,都有前例。偏当今并无辍朝之意,反亲自往奉先殿祭拜先祖,为新生的小公主祈求祖宗护佑。先是贵妃丧仪规格几同于妃,后又十分看重她所出公主,直叫人看不明白陛下的心思。
朱绣为四品外命妇,也应进朝哭丧守灵。
这还是自去岁不欢而散后,她头一次见贾母,贾母脸色灰败,精神气已散去七分,被邢王二位夫人搀扶着。超品的朝服冠带在她身上,空荡荡的,庄重华贵的服饰也掩不住那日薄西山之态。
当今不给贵妃作脸,命妇只需头一日进宫哭灵,初祭后就无需再去。唯有从殡宫出殡往陵墓时,内外齐集,才需她们这些外命妇再去送灵。
出了内宫,走在甬道上,便有几个交好的命妇悄悄议论道:“陛下不是很喜欢小公主嘛,怎的如此不给贵妃作脸?”
有的说:“你还不知道呢吧。陛下晋封贾贵人作平嫔,把小公主交给平嫔抚育,除此之外,亲自给公主娶了乳名叫‘福佑’,可见对公主的爱重。我听说这位贤德贵妃十分不知轻重,嫌弃生的是个公主,又恨生公主叫她坏了身子,小公主生下来她这做母亲一眼都不愿看呢。唉哟,你说陛下能不生气!”
“什么,她也忒骄横了。只要是龙胎,不管皇子皇女,都是天大的福分。陛下都喜欢,她矫情什么,一点儿慈心都没有,怪不得死后没哀荣呢!”
“谁说不是呢,这是贾妃死的及时,若是她活着,过些年只怕连这份哀荣都不能有!”
“陛下还是顾念公主,若不然巴巴指个贾妃宫里出来的贵人作公主的养母,高位的嫔妃,膝下空空的多着呢。”
“可是这话不假!这位平嫔就是因忠心勤勉才得以女官之身封为贵人,况且听说她早年病重不能生养,好不容易得了个公主,岂有不对公主好的呢。”
朱绣同相熟的几个命妇走在一处,低头不言语,耳朵却能听见十几步开外的夫人们的小话儿。
心下品度一回,这耳朵,只有在这埋藏无数秘密的重重宫闱之中,才最有用处。只今日一日,她听见的秘事言语就不计其数,怪道外公这些年屹立不倒,在深宫中如鱼得水呢。可见顺风耳实在是宫斗的利器。
胡思乱想一下,又思索“平嫔”,这“平”字:惠内无德曰平,分不求多曰平。从封号看,就知当今的态度,若是平嫔安分守己,尽心尽力教养抚育福佑公主,只怕她会是这深宫中无宠无争,安养到老的嫔妃也说不准。
朱绣心内叹道:贾贵妃汲汲营营一生,这后福却叫贴身的丫鬟享了。世间的事,真是神仙难断。
稍走了些神,耳里就听前面石青行蟒缎朝裙的命妇道:“若说有福不会享,这位贾娘娘可是第一任,这谥号都没有,哪里有半点贵妃的体面?”
旁边年岁大些的命妇就道:“她原本封为贤德贵妃,本朝除了列后是四字谥号,这贵妃不都是两字谥号。只怕是因她封号的缘故,这封号就是谥号了。”
有的忙说:“可不敢这样说,这谥号没有旨意是能乱说的。只是我也不懂,前朝的嫔妃,够不着得谥号的,牌位上写的是封号,可这位贾贵妃偏生头一份二字封号,可得难怀礼部的官儿们了。”
忽有个一品服侍的命妇,她先时被围在当间儿,一直未说话,此时才道:“不然。宫里去给贾家下谕的时候,称呼的是贾娘娘。这还罢了,先前皇后召见,说话间说的亦是贾贵妃。你瞧今日,可有宫人或是官员提起‘贤德’二字?都是贾贵妃……”
众人连同朱绣都吸一口凉气。这意思,贤德贵妃生前顶着这拗口的称号,死后却给撸了,跟谁说理去。
有人小心翼翼打探:“这是陛下对贾家不满了?”若不然,就是贾贵妃死前糊涂,看在她已亡故和公主的份上,也不至于如此冷待后事。
这话牵扯到前朝国事,列位夫人太太都是有些丘壑在胸中的,一时都沉默不语,叫朱绣听小话打发这冗长宫道的小算盘也不能实现了。
荣国府中,凤姐坐在铺着半旧褥子的榻上,一阵心惊肉跳,拉着平儿问:“咱们来的时候,是不是都嘱咐齐全了?”
平儿笑道:“说了千百遍,保证他们一个字都不会忘了。只是奶奶,你怎的不叫二爷给你请朝廷封赠敕命?”这时候不请,以后就没机会了。敕命品级虽低些,可也能全了奶奶这些年的心愿。
凤姐摆手道:“弄那些虚的作甚,若真叫请了,这会子我还在那边哭那败家的根本呢。有这口热气,我留着暖自己不好,反去哭她去。”
又问平儿:“二爷安排的人不知妥当不妥当。必得咱们这边一有事,就立刻告诉庄上知道才成!”
平儿安慰道:“二爷安排的不是往日那些酒肉朋友,都是忠心过命的。姐儿和哥儿是二爷的亲骨肉,二爷哪能不小心,奶奶信一回。”
想了想,平儿还是问道:“为何把姐儿送去大姑奶奶那里,哥儿却要送到湛家去?姐儿大些了,能顾着弟弟,若姊弟在一处,岂不更好?”
凤姐苦笑道:“大姐儿自己都顾不了自个儿,只她听话柔顺,送去大姑奶奶家里,大姑奶奶留着侄女还像样子。可哥儿这样小,还在吃奶,大姑奶奶自己都未生养,如何照顾个奶娃儿。朱绣心正,她儿子比哥儿大两个月,家里奶母尽有的,送去湛家,她看着哥儿可怜,必然不会拒绝。朱嬷嬷和她都是会养人的,林妹妹先时多弱,自打她们母女去了,渐渐康健了。我私心里想着,哥儿托付她家,才是好的。”
第103章 黄夫人
贾贵妃的金棺在田村殡宫并未停灵多久, 未足月,便要大出殡往陵园地宫入葬。三品以下的臣工及外命妇奉命送灵。
幸而天气已暖,朱绣等女眷,在灵驾起行后, 先要瞻望, 待灵驾走远之后, 再随后而行。纵然丧仪规格不甚高, 也是熬人的很。
朱绣身强力壮,还不如何。同行的有上了年纪的,也有体态肥腴的, 好几位太太夫人挤在一处车架里, 怎能好受的了。
不一时, 就有一位太太低声抱怨:“这路怎么回事?”
“就是, 按制, 这路该用黄土新铺垫了。恭送贾贵妃的人又不多, 只修一条便罢了, 还这样潦草敷衍, 真不像话!”
也有人劝:“钦天监择选的吉日就在后日,这陵园可不近, 咱们只需颠簸两日, 已是体恤了。”
众位女眷还要在途中歇一晚, 而贾贵妃的金棺则要在日暮时分停棺在搭设的芦殿中, 次日日出,行奠礼后,再启行往陵园。
朱绣没有长辈领着, 况且女眷们都是按诰命品级行走的,她才多大, 混在一帮子四五品的中年诰命中,显眼的很。她更是少言谨慎,轻易不肯出声。相邻两车的女眷在一桌上坐下,各个都面有菜色,唯独朱绣,看着还精神,有位上了年纪经不住久坐的太太下车时绊了一脚,她眼疾手快的就扶住了。
这位夫人姓黄,是太仆寺少卿的夫人,约四十往上的年纪,生的慈眉善目。方才朱绣听人说话,这位夫人言语平和,车架中属她年岁最大,却没有抱怨之语。
“好孩子,谢谢你。”黄夫人低声笑道。
朱绣抿着嘴点点头,挨着黄夫人入席。总理丧事的大臣安排的还算妥当,给女眷们用饭歇息的地方倒也清静,用座屏花草把一席一席的都隔了开来,众位诰命不管熟不熟悉,不过默默用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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