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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远处的竹林中,传来了酒坛的碎裂声,林中栖息的飞鸟,被惊飞了一大片。
    一阵破风声从身后袭来,江浔头也未回,抬手便抓住了。
    江吴岩的声音自身后的屋檐上传来:“这是我救下你的那日,在你的衣襟内发现的。我一直都没有帮你追查过你亲生父母的消息,你好生收着,待哪日下山以后自己去查查看,说不定与你的身世相关。”
    江浔摊开手,看到躺在掌心内的那枚柳叶状的玉佩,面色如霜,狠狠地冷哼一声,一句话没说,就径自回了屋。
    身世?哼!就江浔那几乎过目不忘的记忆力,那户人家里,哪里多了个蚂蚁洞分分钟都能给找出来,还用得着这么个破烂玩意?!再说了,一块破石头他都愿意贴身收藏十几年,而江浔这个活生生被他亲手养了十几年的人,他却能说抛弃就抛弃,真不知该夸他拿得起放得下,还是该恨他没心没肺好!
    江浔越想越来气,然后“嘭”地一声,狠狠地关上了房门。
    江吴岩看着自家徒弟那带着怒气的背影,深深地叹了口气。
    一直以来,除了他以外,即使江浔偶尔出一次岛,同任何人都是不远不近的保持着适当的距离。江吴岩一直以为他是天性对情感这块比较淡漠,现在见他为了自己如此动容,几乎到了有些气急败坏的地步,心中很是感慨。只是这人世间诸事繁多,岂会事事都尽如人意,像他这样,只要能求得一瞬的心安,便已算是万幸了。
    翌日清晨。
    一夜未睡的江浔拉开房门看着早已空荡荡的院子,发起了呆。
    江吴岩昨天半夜便下山去了,走之前果然没有再来打扰他,即使他明知道江浔并没有睡觉,却还是什么话都没说,就径自离开了。
    江浔站在江吴岩的房门前,看着他留下的那些稀奇古怪地银质武器,愣愣地站了许久后,才转身回了房,从房内抽出了一把银白色的宝剑抱在怀里,慢慢地踱步走到竹林中,开始练起剑来。
    江吴岩很少要求他什么事,但只要是他要求的,江浔都会尽全力做到。就像此时,尽管他心中早已急成一团乱麻,却始终不能违背江吴岩的意思,毕竟性命是他自己的,无论做出什么选择,都是他自己的自由,旁人除了尊重,全都无权干涉。
    自从江吴岩离开以后,江浔整日里除了吃饭睡觉,把所有的时间都耗费在了练功上,练习各种他擅长或者不擅长的武器以及心法。无论江吴岩还能不能回来,只要是他教过的所有的技能,江浔都从头到尾又认认真真地练习了一遍。
    就这样过了十几日。那日,临近黄昏,正在亭中擦拭匕首的江浔,隐约听到了脚步声。虽然气息很轻,但江浔只一瞬间脸色便白了起来,因为这是一个他并不熟悉的陌生气息。虽然从江吴岩离开的那一刻,他便在心里暗示自己要做最坏的打算,但是真到了这一刻,他还是控制不住地隐隐发起抖来。江浔反手将匕首收入袖中,转身回屋取出一柄长剑抱在怀里,半倚在门口,静静地等待着那人的靠近。
    不到半刻钟的功夫,一个全身黑衣背着一个包裹的青年缓步走了上来。那人看到倚在门边的江浔时,明显一怔,走到近前时才开口问道:“你便是江前辈的弟子吧?”
    江浔不答,只是反问道:“我师父呢?”
    黑衣青年取下肩上的包裹,递给江浔:“我们进去说吧。”
    话音刚落,江浔手中的长剑便落在了他的颈边,开口的语气虽然很平静,但声音却是又硬又冷:“不,就在这里说。”
    黑衣青年似是有些无奈,伸手推开了颈边那把银白色的长剑,蹲下身子解开了包裹。包裹里放着两个漆黑的坛子,江浔一见这个,脸上最后一点血色,瞬间便退得干干净净。
    黑衣青年指着其中的一个坛子说道:“这个里面是江前辈,旁边这个里面是我义父,他们两个签了生死状这件事,你应该知道的吧?!”
    见江浔不答,青年自顾自地接道:“江前辈说他答应过你无论生死都会回来,所以便托我将他带到这边。江前辈他……他生前答应我义父死后要与他葬在一起,所以我便将他们两人一起带过来了。”
    江浔虽是两世为人,却从未经历过这般生死离别的时刻,心中忽然就有些不知所措起来,茫然地垂下了手中的剑,一时间回不过神来,怔怔的呆愣了将近一刻钟的功夫,才喃喃自语般地开口问道:“他们两个都死了?”
    “嗯,我义父死在了你师父的剑下,江前辈……他自刎了。”
    见江浔还愣在原地,青年叹了口气:“天色有些晚了,我们还是进去再说吧。”
    江浔呆愣愣的被青年拽进了院内,青年把两坛骨灰在桌上安置好以后,这才坐下,看了看还没有回过神来的江浔。
    “要说的事情有些长,你还是先过来坐着吧。”
    江浔倚靠在一侧的门边,看着桌上那两个陌生的坛子,心中才后知后觉般地突然意识到自己恐怕是真的再也见不到江吴岩了,江浔瞬间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人猛然攥住了一般,陌生地抽痛感一阵快过一阵地传来。
    异常粗重地呼吸声,还是惊到了那个黑衣青年。
    青年连忙起身,奔到了他的身边:“怎么了,你没事吧?”
    江浔捂着胸口无力地蹲靠在门边的地上,摇了摇头。虽然自从江吴岩离开的那一天他心中就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可当这一天真的到来的这一刻,他终究还是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淡然处之。他们两人相依为命地生活了这么多年,按理说他就算不至于难过到要杀人泄愤的地步,至少也该痛哭流涕才对,可偏偏江浔像是得了什么没有知觉的病症一般,除了有些茫然不知所措以外,晦涩万分的眼睛里,却是半滴泪水也流不出来……
    青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静静地等着他缓过来。
    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地待了有一个时辰左右,江浔才稳住了自己的心神,示意黑衣青年继续说下去。
    青年叹了口气,见他的神情如此黯然,也没再多说任何劝慰的话。他自己也是刚刚经历了一番亲人离世的悲痛,自然是对江浔此刻的心情感同身受,在这种时候,任何劝慰的话都是枉然。默默给他倒了杯水以后,才故作轻松地自我介绍道:“我叫单星繁,繁星满天的星繁,你呢?”
    “江浔,浔水的浔。”江浔定定的看了他片刻,才缓缓地开了口。
    单星繁丝毫没在意他不带一丝善意的眼神,闻言眼睛一亮,道:“咦,我家那边有一座镇就叫做‘浔溪镇’,你听说过吗?”
    江浔没理会他故意岔开话题的好意,冷冷地扫了他一眼后,才道:“你再说些我不想听的,就休怪我不气了!”
    “咳,没听过没关系,浔弟,下次我可以带你去看看,那边很漂亮的。”单星繁似乎丝毫没在意他说了什么,仍旧不怕死的自顾自地接了下去。
    浔弟???
    江浔忍不住眼角一抽,莫非是他太久没有与外人接触的缘故,这里的人现在都是这样的相处模式?强忍着对于他这种自来熟口气的不适,把剑横在单星繁的面前,冷硬地开口,道:“……你觉得我像是有耐心跟你开玩笑的人吗?”
    单星繁长长叹了口气:“我答应过我义父和江前辈,不会跟你有任何冲突。我知道浔弟现在的心情不好,为兄也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跟你说,所以想先跟你套个近乎而已。唉,没想到浔弟的脾气这么直,竟连找个体面的推脱之词敷衍我一下都不肯。”
    江浔强忍着提剑砍人的冲动,深深呼了口气,将剑给收了回来:“你不用找任何借口,直说就好。你也不用管他们怎么说,只要你想跟我交手,我都随时奉陪。”
    单星繁顿了顿,刚准备开口说些什么,便被江浔给冷冷的打断了:“还有,你这样大咧咧地提着我师父的骨灰上山来,我没一剑劈了你,已经是我仁慈了,你若还敢跟我这么啰嗦,我不介意给我这把剑开开荤。”
    单星繁觉得有些无奈又好笑,这孩子年纪不大,脾气可真是不小。半晌,斟酌了一下措辞后,才开口问道:“浔弟,其实,我就是想问一下你对于‘断袖之癖’,有什么看法?”
    “嗯?你说什么?”江浔一时间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太久没有与外人接触,耳朵都出现了幻听。
    单星繁见状,反而有些轻松地笑了笑:“若是你很反感,那我就不用继续说下去了。”
    “什么意思?你是说我师父……”
    “嗯。”单星繁没等他说完,就点了点头,“对,就是你的师父和我的义父。”
    “……”
    江浔一时间说不上来自己是什么感受,只觉得自己那本就没有理清的心绪,更加的混乱了。毕竟也是在现代社会长到二十几年见识的人,他自己本身对于同性间的互相爱慕是没什么太大感觉的,只要是基于情感的互相爱慕,他都不反感。只是陪伴自己十几年,自己生命中最重要、最崇敬的人突然间变成‘断袖’这种事情,自己竟然还是从对方儿子的口中听到的,这种感觉总归是有些微妙。
    略微思索了片刻,江浔皱了皱眉,开口问道:“你的意思是他们两个平白签了个‘生死状’,不是因为结仇,而是为了殉情?”
    单星繁摇了摇头:“是却也不是。”
    “什么意思?”
    单星繁端起杯子,喝了口茶水,终于露出了些许无奈地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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