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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睡得迷迷糊糊中,决明感到有人过来,喂自己吃了肉粥,又灌了药。
    嘴里很苦。决明努力想睁开眼,但不敌睡意,接着昏沉睡去。
    蓝珠躺在决明手心,给他带去丝丝凉意。
    有人摸了摸决明额头,替他盖好被子。
    外面的雨不知什么时候停的,蛙鸣声四起,浓墨的夜色驱散前几日发红的天,万籁俱寂。
    久不见的月亮也从云层后探出了半边脸,静静将月华洒落。
    床上的人揉了揉干涩的眼皮,睁开眼,月光透过窗棂撒在地上,已经是晚上。
    决明用手肘支着床,腿上有千斤重,抬都抬不起来。
    趁着月色,决明好像看到床那边是隆起的一团黑影。
    “谁?”决明抽动着腿,床尾传来一声痛呼,紧接着是一道惊喜的声音,“你醒了?”
    原来是李修戎,决明动动腿,“你压着我腿了。”
    李修戎从床尾爬起来,下床点亮油灯,“怎么样?还烧吗?”
    说着,一只手往决明头上伸,决明一巴掌拍掉,“不烧了。”
    “口渴不,想喝水吗?”李修戎把油灯放在桌上,低着头拿茶壶倒水,朦胧灯光映着他的脸,柔和光线下,李修戎五官轮廓分明,星眸黝黑深邃,眉如刀斩。
    窄袖皂色布袍穿在他身上,极不协调。
    这是决明第一次正儿八经的打量李修戎,没想到,整天在村头追鸡撵狗,坐在麦秸垛顶吹牛的祸害,长得还挺帅。
    倒茶的小帅哥放下水壶,捧着小茶碗转身,小心翼翼地端到决明脸前。
    决明端着茶杯,抿了一口,茶水尚有余温,决明一饮而尽,“你不说话的时候,才像是个大少爷。”
    “怎么了?”李修戎剑眉竖起,“说话的时候就不像了?!”
    “你今年十五了吧,哦,虚岁十六。”决明喝完茶,把杯子给李修戎。
    “是啊。”李修戎把杯子搁在桌上,吹灭灯,双手再空中探着,摸黑回到床边。
    “你父亲就放任你这么玩下去”决明躺在枕头上,能感觉到床尾那边,李修戎踩了自己一脚,手忙脚乱地摸着躺下。
    “不是啊。”李修戎合衣躺在内侧,很委屈地说:“我爹整天的打我,没办法,我才找师傅练了一身武术,皮厚,我爹打着就不疼了。”
    真是令人窒息的操作,决明接着问:“你爹打你你为什么还要玩?”
    李修戎把手搁在头下枕着,说:“因为好玩。”
    接着,李修戎盘点了从小到大的“玩具”,从好看的字画,到稀奇的玩意,汴京哪条巷子有什么吃的,一一罗列出来,末了,还说:“等你以后去汴京,我带你吃好吃的!”
    决明感到奇怪,“难道你家里就没想过让你学习,让你考取功名?”
    “爷爷和爹都是文臣,我不想像他们一样,明明对方是死对头,还要笑眯眯地打机锋。”屋内漆黑,李修戎望着上方,接着说:“反正我娘也说了,当官忒累,反正有我爹,我在家吃好喝好,到时候弄个营生,够吃就行。”
    李修戎眨眨眼,“不过,我也不想这样混吃等死,只是我不知道我要干什么,学习?我一看到字就犯困。”
    “还有很多路可以走啊。”决明说:“你武功那么好,可以去试试武举。”
    “武举?”李修戎一拍被子,“我学武之后,是想去试试,可是听说很苦很累。
    决明:“是努力痛苦,还是后悔痛苦?”
    李修戎急急说:“我娘说当兵要每天丑时起来,绕校场跑五十圈,白天还要练枪,到晚上亥时才能睡觉。”
    “而且,他们沿袭旧制,一日只吃两餐。”李修戎扼腕而叹,“我也想去,可是……这么变态的地方,是人去的吗?”
    古代就算是练兵,强度也不该这么大,决明皱眉,问道:“你就没自己去问别人,打听一下吗?”
    李修戎挠挠头,“我问了府里小厮,他们都说夫人说的对,问我几个朋友,他们说我娘说的还不够完整,晚上睡觉,几十个人挤在一块大木板上,直接盖着盔甲睡,喝水永远只有没烧开的凉水,更别提茶了,只有将军才能喝茶。”
    李修戎痛心地说:“我非常同情他们的遭遇。”
    就算是偏远的村子,也知道喝生水容易生病,大宋的军营怎么可能让将士喝生水。
    “你娘……”决明犹豫了一下,“平日待你好吗?”
    李修戎点点头,“待我极好,府中上下都说她虽不是我亲娘,却比亲娘待儿子还要好。”
    后娘?
    决明问:“那你还有兄弟姐妹吗?”
    “有。”李修戎扳着指头,“两个弟弟,六个妹妹。”
    一个念头在决明脑中闪过,呼啸而出,“你后娘是不是故意宠溺你,让你长成一个毫无用处的人,而她的儿子大放异彩,得到你爹的赏识。”
    “怎么可能!”李修戎起身,气呼呼地说:“你怎么可以这样说!她不是这样的人!”
    决明抿嘴,“可能是我的错觉。”
    李修戎窝着一肚子气,躺在床上不再言语。
    这样的戏码在古代应该不少见,帝王如此,那些深宅大院中亦是如此。决明按下怀疑的念头,或许李修戎他的后娘是真诚的待他好。
    决明闭上眼,快睡着的时候,床尾李修戎闷闷的声音传来,“把你刚才的分析再说一遍。”
    睡了一天还是好困,决明舔舔嘴,“明天再说……”
    “不!”李修戎爬起来,坐在床头摇摇决明,“快说。”
    刚酝酿好的睡意被李修戎摇散,决明烦不胜烦,拍开李修戎的手,打起精神,问:“你弟弟是后娘生的吗?”
    “嗯。”李修戎说:“我娘去世的早,那时候我还不太记事。”
    决明:“那你弟弟他们多大了?她也是教他的两个儿子整天玩乐吗?”
    李修戎回忆了一下,还真不是,后娘他虽然对自己很好,但是对他两个小弟却挺严,更小一点的时候,因为自己逃先生的课没有被罚,而他们只是少交两篇大字,就被打了手心。
    “他们学习……”李修戎喃喃说:“修恩今年十三了,等明年开春,就要下场考试了。”
    “那不就得了,你后娘她不是对你好,是在害你。”决明翻了个白眼,“过度宠溺,让你变成除了会玩,一无所长的废物。”
    李修戎攥起拳头,狠狠地捶向床头,黑夜中发出一声闷响。
    “她对你弟弟严格,是想别人提起你李家的儿郎,不是想起你,而是想起你两个弟弟。”
    虽然李修戎没说,决明猜测,原配定是嫡妻,否则续弦的那位也不会这么有心计的对付李修戎,让李修戎十几年毫无察觉。
    李修戎颓败地坐在床头,“现在想想,还真是那么回事。”
    “我虽然贪玩,但是不傻。”李修戎苦笑了一声,“依稀记得小时候,我每学会一个字,爷爷都会把我抱在他的腿上,喂我吃金丝糕。”
    “后来,她来之后,每天都带着我去园子玩,让一群厮儿丫头哄着我,就这样,我长大了,她接连生了两个儿子。”
    “她教导她儿子读书写字,教我玩,这样一对比起来,我就是个不学无术的混蛋。”
    李修戎恨恨地说:“这次回去,我绝不会再上那女人的当!”
    口干舌燥地讲了半天,却没听到决明的回应,李修戎试探着喊:“金山?”
    回应他的却是一阵均匀的呼吸声。
    ——睡着了。
    李修戎掖了一下被角,轻手轻脚地挪到床尾躺下。
    决明一觉起来,只觉得神清气爽,把珠子挂到脖子上,决明掀开被子起来。
    床内侧,李修戎早已不见人影,被子叠的整整齐齐,码在床尾。
    外面天大晴。
    决明伸了个懒腰,去井边打水洗脸。
    正房木门“吱呀”一声打开,岑道年边往腰上挂坠子,边朝井边走,正好撞见决明在刷牙,“你醒了?”
    决明嘴里含着牙粉,鼓着脸颊点点头,赶忙漱漱口,“已经大好了,我去做饭啦!”
    岑道年不放心,伸手摸摸决明额头,确认他真的好转,松开手放人,“去吧。”
    李修戎平日都是日上三竿才起床,很少吃早饭,今天怎么起那么早?难不成被自己昨天的话刺激到了?
    边琢磨着,决明边去厨房,连着李修戎他们两个的早饭一起做了。
    暴雨冲刷过后,盘山显得生机勃勃,清晨的朦胧薄雾笼在山中,李修戎手执长剑,在林中挥舞,一招一式,有板有眼。
    薄雾被长剑划开,剑影四现,竟捉摸不到剑的踪迹,李修戎旋身直臂,手所在之处,剑所指方向,一模糊的人影从雾中穿过。
    石叔背着箭筒从雾中走来,迎着李修戎的剑尖赞道:“好剑法!”
    见是熟人,李修戎忙收起剑,“石叔谬赞了。”
    “我见岑家的炊烟歇了,你快回去吃饭吧。”石叔朝李修戎摆摆手。
    李修戎忙迎上去,抱拳说道:“石叔,我知道你拳法很好,如果可以的话,你能不能教我几招?”
    石叔沉吟片刻,“容我回家跟小花娘商量一下。”
    村里人都知石叔是远近闻名的“妻管严”,李修戎道:“那是自然,石叔慢走。”
    石叔转过身,背着李修戎往山上走。
    把剑放回剑鞘,李修戎大步朝山下走,不多时,山下传出一声惨叫。
    揉着手,李修戎欲哭无泪,怎么就不长记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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