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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华挤进窗子,落到两个人身上,浅浅的,白白的一层。柔和的光晕温柔缱绻,彰显着久别重逢的欢愉。
    他真的离开谣谣太久, 太久了。
    短短十天,他却恍如隔世。
    怀里的小身子渐渐停下了抽泣,顾宴抬着指节替她擦了擦脸蛋上的泪,低头看着她:“怎么跑到这儿了?”
    “被抓来了。”沈谣轻音道。
    顾宴眼皮微跳,旋即心里冷哼了一声,好啊,好个顾阳序。
    有硬物钻到手心,沈谣怔了怔,垂眸,看着自己掌心里冒出的东西,有些哑然。
    那是一叠明黄的圣绢。
    沈谣轻轻攥开来看,龙飞凤舞的行楷如墨飞舞,上边赫然写着册立顾宴为太子。她唇瓣微张了张,这是一道立储君的圣旨。
    顾宴又摊开另一章,玄铁边裹着檀木,中间刻着“镇北”二字。
    沈谣知道,那是长公主留下的兵符。
    “有了这两样东西,我可以带你回家了。”短暂的寂静后,顾宴开口。
    眼角一片温热涌过,沈谣眼前模糊成一片,她太久没有听到家这个字了。
    她好想回家。
    顾宴揉了揉她的发顶,眼里夹杂着心疼和无奈。这段日子里,她哭了太多次。让谣谣哭,便是他这个夫君的不是。
    这一切,也该结束了。
    是夜,顾宴带着沈谣一路掠过密林树影,跑到了他早先备下马匹的宣化角门,策马扬鞭,朝平陵塞绝尘而去。
    银色的月华下,尘土纷纷扬扬,茫茫一片,似是在肆意跳着舞。
    高耸的宫墙上,司南陪着顾阳序,站在东南一角。
    那里视野极佳,风光正好,整个皇宫都可尽收眼底。
    司南望着那一骑绝尘的身影,眼底涌动,声音不解:“殿下,您就这么放他二人走了?”
    顾阳序负手而立,风吹起他衣袂一角,烈烈作响。温文尔雅的脸上满是笑意,那笑意却未达眼底,他问:“你以为是为何?”
    司南低头:“属下不知。”
    顾阳序抬眉,抿唇道:“昔日沈谣救了本殿下一条命,如今还给她,倒也算是两不相欠了。”
    “可那顾宴……”司南始终想不透,顾宴此刻孤身一人,是抓他的最好时机,殿下为何还要放了他,等他东山再起,岂不麻烦许多。
    提到那两个字,顾阳序冷哼,柔和的眼色顿时锐利许多,声音变得咄咄逼人:“东山再起又如何?他照样不是我的对手!镇北大军方才二十万,我整个皇宫光是禁军就有五十万,人压人也压死他了!我就是要让沈谣看看,她选择的男人,是多么的废物!”
    他胸膛剧烈起伏着,每一息都带着浓烈的恨意,长公主为了藏着那兵符宁可死都不愿交出来,不就是等着顾宴么?
    他顾阳序今日就要让这群糊涂蛋看看,到底谁才有能力坐上那位子,到底谁才是锋芒毕露的天之骄子。
    *
    两天一夜,度过了一个又一个驿站,终于在第三天的傍晚,踏着天际最后一道余晖,顾宴二人到了平陵塞。
    这段日子里顾宴的音讯就如那灯罩里的烛线,明明灭灭,叫人把心悬在嗓子眼,可伴随着他们的到来,最后一丝希望被点亮,憬帝等人终于是松下了口气。
    深夜,顾宴登门将军府。
    “咚咚咚”叩门声在寂寂的夜里格外清晰。
    守更的门童打着哈欠开门,在瞥见了那枚铜制符牌后神色肃然起敬,躬身行了礼,引着顾宴入府。
    孟将军早早站在书房门口等候,见到夜色里那一抹墨色身影后,眼眶不禁微微湿润。
    记不清这是他和世子爷分开的第几年了。
    七年前他带着镇北军出征雁门关,不到一月,京中便拨来一名副将,那会儿他并不知道顾宴的身份,只看着他年纪轻轻,弱不禁风,便没放在眼里,只当是哪个大员家送来的世家纨绔,擎等着混个军功回去封荫。
    哪想着顾宴不禁兵法烂熟于心,巧妙的破了他困扰数日的攻城难题,一手红缨枪更是耍的虎虎生风,直逼着那敌方头头跪在地上喊爷!
    妄想冒犯的戎狄军愣是让他逼退大墨边关五百里。在那儿,谁人不知他顾宴的凶名。再后来,孟屿让出主将军的位置,心甘情愿的给顾宴当了副将好多年。
    “殿下……”孟屿作势就要弯身行礼。
    “不必。”顾宴快步走上前,扶起他的身子,一派沉静的目光也有些动容。
    与多年不见的好兄弟重逢,他的话音里透着高兴。
    灯火重叠,两人就着红木矮几坐了下去。
    孟屿听闻顾宴九死一生去盗兵符后,声音有些急促。他是武人,嗓门大,一番话下来震的院子里的鸟儿扑棱棱飞起。
    “殿下,您还用兵符吗?您一句话,我孟屿这条命,就是您的!”
    他这话不假,当年沙场上,记不清顾宴救了他多少次性命,若是真论起来,他孟屿这条命可不就是顾宴的。
    顾宴摆摆手,似是不赞同。
    孟屿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头,憨憨笑了:“我忘了,世子爷,您如今已经成家了。您说我一糙老爷们上赶着把命给你,那……那小夫人该怎么想。”
    顾宴眉眼微抬:“内子不会在意这些。”
    孟屿见他脸不红心不跳的提起自己的夫人,不禁感慨:“当年在边关殿下与我鲜衣怒马,纵情恣意,可曾为过儿女私情牵绊,如今岁月一场,殿下您都已经成家了,啧啧,当真是岁月匆匆,铁树也能开花呢!”
    顾宴拳抵着唇,不自然的咳了几声。似是转移话题,他问:“这些年过去,你可成亲了?”
    “没,没有。”孟屿敛了笑容,磕巴道。
    顾宴眼眸深了深,也不再问。孟屿的爱妻早些年病逝,他便一直不再娶,起初推脱着军中繁忙,打起仗来就是好几年,哪有功夫耽误人家姑娘。可现在平稳了数年,能看得出他仍深爱着亡妻,压根不想娶。
    顾宴不再谈论这个,他捏着矮几上的杯盏,烛火映衬下的眉眼添了抹柔和:“此行攻回汴京,事出从险,你我之间自不必说,镇北军的兄弟们如今可还好?”
    孟屿脸色一滞。
    顾宴继续问道:“现如今镇北军还剩多少?”
    说到这儿,孟屿脸色有些僵硬。半晌,他垂着头,声音梗梗的:“不,不足十万。”
    “十万?”顾宴眼里也是有些吃惊,略微迟疑道。
    “是。”孟屿直视他的眼睛,声音有些灰败:“这些年久未打仗,不少到了年纪的都申请了离役,还有些,就近在平陵塞上娶妻生子,想过平凡的生活,虽也在编,但是多年不训练,也聊胜于无。真正还可上阵厮杀的,不足十万。”
    顾宴眉宇微微勾起,汴京城光是禁军就足足五十万,他这十万兵便是犹如飞蛾扑火,聊胜于无。
    本打算直接攻城进去,现如今这条路怕是不行了,便得智取。
    顾宴指着书桌,声音透着无奈:“先把名册拿来点点。”
    孟屿依言起身。
    两人一议事便是一夜,天蒙蒙亮,顾宴起身离开。
    平陵塞早先是个名不见经传的驿站驻军地方,现如今被镇北军那群退役的人经营着,倒是日渐繁华,颇有几分小镇的意味。
    虽是清晨,可街上小贩们早早出摊,往来叫卖声,吆喝声,络绎不绝。
    “公子,刚出屉的肉包子,您可要来两笼?”
    顾宴颔首,又嘱咐了打包两份蔬菜粥和小菜。
    小贩勤快麻利的打包好,见顾宴耐心等待,不禁笑道:“公子这般细心,想必是买给家中夫人吧。”
    “是。”顾宴接过餐盒,唇角微微勾起:“我夫人爱喝粥。”
    “夫人好福气啊,能有您这样一位俊俏又体贴的夫君。”小贩由衷赞叹道。
    顾宴笑笑,不再答,付完银子后继续往家走。
    推开东厢的门,便瞧见一抹粉色的倩影躺在床上,背对着他,丝衾落在地上半截,露着白皙的后背。
    顾宴眼色一沉,快步走了过去。
    沈谣昨儿等了顾宴半宿,后来实在困的不行,迷迷糊糊睡着了。正惺忪着,便觉察到一股凉凉的气息,她无意识抬手揉了揉鼻子,却被什么东西阻挡住。
    顾宴捏着沈谣的鼻子,眼见她蹙着眉似要醒过来,俊朗的脸上一片怒色。
    臭丫头,又踢被子!
    第52章 夜晚
    沈谣还困着, 勉强睁开眼,便瞧见顾宴那张半含愠怒的脸。
    刚醒来的人意识感观都很薄弱,她并没觉得不妥, 声音软糯糯的:“夫君, 你回来了。”
    “嗯。”顾宴压着心底的责备,大掌摊上她后背,带着秋末寒意的指腹稍碰到皮肉, 沈谣就冷的惊呼出声。
    她尖叫着缩进被子里, 意识清醒了几分, 蹙起了眉, 直喊着:“凉!”
    顾宴冷笑, 替她把被角又掖了掖:“你还知道凉?就这么不好好盖被子,迟早闹上一场感冒才算完。”
    沈谣这才意识到他为何生气, 刚要去解释, 胸腔里那些昨夜积攒的委屈便如同浸了醋一样,全都倒了出来。
    酸酸的,呛的她想掉眼泪。
    她坐起身子, 毫不怯意的与顾宴对视:“夫君彻夜未归,我等了你半宿,困的一直流眼泪, 现在你反倒怪我不盖被子, 真是好没道理。”
    沈谣这话一出, 顾宴眼色浅了几分。
    她继续控诉:“做夫君的夜不归宿也就算了,也不和我说一声,难道这就是你诓骗娶了我后的好日子,现在看来,男人都是没良心的骗子, 哄到手就不珍惜了,和原来刚在一起的时候天差地别。”
    顾宴怔在原地,没吭声。
    沈谣越说越生气,眼看着就要翻身农奴把歌唱,顾宴一把将她按在床上,捏着她的下巴,清冽的声音隐隐不快:“你还想说什么?”
    “我……你,你欺负人!这日子没法过了!”沈谣瘪了瘪嘴,作势就欲哭,却被顾宴堵住了嘴。
    娇柔的身子顿时软了下来,手腕被他攥的死死的。他的吻很轻,带着深秋清早的凉,一点点覆上,席卷。
    唇里的空气尽数殆尽,沈谣无意识的嘤咛起来。他吻着她饱满的唇,复又去撩拨粉粉的耳瓣,修长的指节轻轻揉搓着,带着昭然若揭的暧昧。
    沈谣觉得胸腔里砰砰跳,紧张就快要溢出来了。夫君不会是一早便想要……
    顾宴看见她提溜转的眼眸便知她心里在想什么,这丫头,心里想什么便直接从眼睛里冒出来,太不会掩饰自己了。
    他松开了对她的桎梏,吻了吻她的额头,温声道:“去洗漱,然后来吃饭,给你买了爱喝的粥。”
    沈谣顺了顺被他弄乱的头发,忿忿的哼了声,却还是迅速起床去梳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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