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谣的馋虫都被勾出来了,杏眸弯成月牙,拿着小勺舀了一口。
顾宴轻抚着她的背,眼含笑意:“慢点吃,没人和你抢。”
沈谣俏皮笑笑,她又咬了口肉包,旋即问道:“夫君,我们什么时候回汴京啊?”
顾宴攒眉:“就这几日吧。孟屿点好人数,咱们就回京。”
沈谣垂眸,汴京,她是既期待却又害怕的。
她渴望回到那个生她养她,熟悉温暖的地方,也期待和顾宴从此过上平稳的日子。可是,真的会平稳吗?那场战争,她们真的会赢么?
她没有答案。
*
三日后,平陵塞主城门。
天空低沉沉的,周遭冷风骤起,直刮的人脸生疼,已然是深秋了。
银蓝相间的镇北军沆然有序的列阵开来,这几日经过顾宴和孟屿的召服,很多已经归入家庭的镇北将士们又重新穿上了盔甲,奔回战场,人数远远不止十万。
一张张深邃而又坚毅的脸布满着期待,脱下盔甲,他们是布衣良民,可穿上铠甲,他们便是大墨赫赫有名的镇北军。
为首顾宴骑在深棕色的汗血宝马上,墨发高高束起,一袭银色盔甲衬托着身形高大笔挺,肩颈上的披风被吹得烈烈作响。
孟屿偏头看过去,一瞬仿佛看见了七年前那个意气风发的小将军,模样更加深邃了,肩上的责任也更重了。
从前,他们只需保家卫国,击退敌军,可如今,他们要在盛京城里打仗,在自己的国家,与自己人为敌。
哎,也不知道顾宴心中是何滋味。
“走吧。”顾宴沉了沉眉眼,淡淡道。
孟屿欲言又止:“殿下,那小夫人她……”
她金尊玉贵,身娇体弱的,去汴京的路途虽不远,可若真是打了起来,哪还有人能顾得上一个弱女子。
“无妨。”顾宴回头看了眼:“陈三会保护她,我也留了一队人马看护,她穿着和士兵一样的衣裳,看不出身形,没事的。”
一席妥帖早早备下的话,彻底打消了孟屿的担心。他爽朗大笑:“小殿下,您如今也是有了软肋的人了!”
顾宴睨了他眼:“多年未见,你倒是敢打趣我了。”
“咳咳……”孟屿不好意思的别过脸,转头冲后边的将士吆喝着:“兄弟们!镇北军赫赫威名,宝刀未老,如今奸佞未除,咱们去汴京城杀他一杀!”
“杀!”
“杀!”
“杀!”
充满血性和力量的声音此起彼伏,热血澎湃,显然是充满着十足的信心的。
在军中,鼓舞士气是最重要的事情。顾宴抿唇轻笑,手中的长缨枪轻轻一挥,擦过孟屿的枪杆子,发出清脆的嗡鸣声。
“出发!”
行军速度极快,银色的队伍犹如一条灵活的闪电,直捣汴京。
白天行军,晚上顾宴和孟屿便在帐篷里碰地形图,碰汴京城的攻防图。孟屿很少去皇宫,顾宴却是熟悉的了如指掌。
暖黄的烛光下,他指着皇宫的东南西北四角分析道:“东城门是主城门,顾阳序必定会派重兵,这个地方是最难攻破的。据探子回报,如今汴京已然封城,城里的百姓纷纷闭户,城郊的商户走贩进不去,我们若想进城,强攻怕是不成。”
孟屿点头:“城里禁军众多,便是城墙上的弓箭手都够咱们吃一阵子了,盾牌供应不上,咱们怕是得被射成筛子。”
顾宴突然想到:“孟屿,这两天行军,你可见周遭的流民越来越多了。”
“是。顾阳序贸然封城,且还加大税收,夏天本就大旱,老百姓颗粒无收不说,京城近处的州省断了贸易,柴米油盐被商户抬得极高。那些有底蕴的富庶人家尚且要缩短开支,就更别提底层的老百姓了。”
孟屿一脸愁容:“顾阳序这个混蛋!没有仁爱慈民之心,还妄想当官家,呸!”
顾宴忽略他的粗口,食指点在东城门上:“我倒是觉得,流民是一个突破口。”
孟屿问:“此话怎样?”
“流民本是良民,如今四处流窜,皆是顾阳序所害,他们必然会去汴京。我们可以利用流民打开城门,直攻最难的突破口——东城门。”
顾宴淡淡道:“若顾阳序还有点良心,便不至于连手无缚鸡之力的老百姓也残害掉。”
孟屿正色:“殿下,那那些流民可要收留?如今已是深秋,眼看着过些日子就要下雪了,一路上饥寒交迫,我怕他们撑不过去。”
“自然要收。”顾宴沉吟道:“他们也是被逼无奈,后勤还存有一些粮食,你吩咐下去,命两队人马专门找上流民,安抚为上,若能为我们所用去突破城门最好,若不能,也要护他们安全。”
孟屿点头,躬身作揖后便匆匆出去了。
小殿下仁心仁德,如今又有册封太子的恩旨在身,有这样的储君在,大墨之幸啊!
孟屿走后,顾宴揉了揉眉心,起身出帐篷,朝西边一处帐篷看去。
那是谣谣所在帐篷,灯已经熄了。顾宴无奈笑笑,这才什么时辰,妮子就不等他了,真是学奸了。
沈谣睡得迷迷糊糊时觉察到被窝挤进了个人,她心知是顾宴,便又朝里缩了缩。这人总是半夜回来,身子凉的很。
顾宴替她掖好被子,便也平躺下去,室内顿时安静下来,只余窗外猎猎秋风作响。
沈谣被他闹的不困了,心里默默念着。“三、二……”
一字还没在心里默念出声,便觉察到腰间蹭过一条手臂,肌肉饱满,冰凉坚实。
随后顾宴抬手把被子蒙上,手向上环住她的肩膀,用温柔清浅的声音唤她:“谣谣,谣谣?”
沈谣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顿时装作睡着,并不理他。果不其然,顾宴捧着他的脸开始吻着,深夜里的感观异常清晰,细细密密的吻如同羽毛簌簌扫过她的心头。
他的声音有些哑,亲昵的咬着她的耳朵:“谣谣,我知道你没睡。”
沈谣忍不住动了动身子,实在是太痒了。她憋不住笑了,推搡着他:“别闹,太晚了。”
“闹什么?怎么闹?”顾宴在她脸颊上呵气,修长的指节按着她的肩胛骨,似要按碎般,耳语道:“就一次,好不好?”
“不好。”
沈谣睁着眼眸,隔着月色,她瞧见这人不知何时连亵衣都褪去了,结实遒劲的胸膛泛着淡淡的光晕,线条流畅,貢张有力,带着原始的欲.望。
顾宴捞过她的腰肢,居高临下的望着她,眼底有些红,却不掩情.欲。
沈谣咬着唇再不敢出声,一双葡萄般的杏眸就那么泛着水光看着他,几分委屈几分哀怨。
可她却不知,在床上,男人对于这样的眼神更是没有抵抗力的。
那意思就好像一朵娇怯怯的花儿,任君采撷。
长夜俱寂,室内灯火燃尽,唯有拔步床外的帐子鼓动不停。。
说好的就一次也变成了好几次,数不清他到底换了多少个姿势,沈谣撑着困倦的眼皮沉沉睡去。
困极了前最后一息意识,便是夫君真是太混蛋了!
第53章 落定
自那晚后, 顾宴每日晚上都早早回来陪着沈谣,大多时候他都在看兵书,沈谣就在一旁就着烛火给他缝制新衣。
两个人不说话的时候, 氛围也十分温馨。沈谣绣累了便窝在顾宴怀里, 两条软软的手臂东碰碰这儿,西碰碰那儿,借着给他量身体尺寸的由头捣乱。
好几次顾宴就欲摔下兵书把她扛到床上, 沈谣便小声尖叫声跑了。光滑软嫩的小脚在地板上乱跑, 气得顾宴直皱眉。
“不穿鞋再得小病!”
沈谣噤着鼻子, 冲他做鬼脸。
与此同时, 汴京城外的流民也越来越多, 像是有人在暗中指挥般,不同时间皆是不同的人来闹事, 守城的禁军就快无心分神操管, 流民却十分有力量,半分不像是受饥的样子。
“殿下,如今城外流民泛滥, 较以往要多上数倍不止,属下以为不妥,定是有人暗中使计!”司南捏着城防图, 一脸严肃道。
顾阳序把玩着腕上的珠子, 答非所问道:“司南, 城墙外十里的镇北军,你可瞧见?”
司南点头。
“那流民也想必都是我那好弟弟教唆的。”顾阳序眼底的讽意越来越大:“我倒真是没想到镇北军竟还愿跟着他。不过也无妨,镇北军数年未征战,不过是一些只剩蛮力的老弱残兵,不足为惧。”
门外传来的环佩叮当的响声, 顾阳序站起身,吩咐下去:“这几日守好四个城门角,若有流民,驱赶便是,驱赶不成,便直接杀了。我倒要看看顾宴他能耗到何时,等那些难民看见同伴一个个惨死刀下的时候,便可知自己不过是被利用的靶子罢了。”
司南领命,出门时正碰见盛装而来的沈贵妃,他微微福下身子行礼。
沈贵妃一脸愁容,一向精致的妆容竟也掩饰不下眼底的乌青。她快步进屋,语气焦急:“序儿,母妃听见你父皇快回来了?”
顾阳序双手扶着沈贵妃,温声道:“是,母妃。”
“那可怎么办?”沈贵妃眼底惊惶之色越来越大,来回乱转:“你父皇一直和顾宴厮混在一起,顾宴恨我入骨,那官家定然知道当年是我害死了绾月,怎么办,怎么办?”
顾阳序一怔,语气大有些恨铁不成钢:“母妃,如今这汴京城就快是我们的了,您怎么还担心父皇会不会知道真相?他知道又如何,他也不过是个阶下囚。我会逼着他写退位诏书,然后永远的把他囚禁在宫里。”
“不过是一枚待死的棋子,您怕什么?”
沈贵妃咬唇,她的心里是极其矛盾的。一方面,她盼望着序儿夺得储君之位,登上大统,这也是当年她拼死要赖上官家的初衷,做他的妃子,给他生一个皇子,最后成为太子。
可如今事态的发展越来越不受控制,官家此刻定然也觉得她是那样狼子野心的女人了吧。陪伴了官家十几年,说没情意是假的。
顾阳序见沈贵妃当断不断,眼色也是沉了下来,他叮嘱道:“母妃,您等这一天不也很久了?既然这是您预期的结局,那您又管它是什么办法得到的呢?既然做了,就要认,就要承担,说实话,那个人眼里根本没有您,他满心满眼都是那个死去的女人和留下的孩子,您到地在怕什么?”
“不!”沈贵妃慌乱反驳:“你父皇他心里是有我的!”
“这后宫无后多年,本宫又是他亲封的贵妃,与他恩爱厮守多年,他心里怎会没有我?”
顾阳序脸色铁青,抬手,冷喝道:“来人,母妃累了,带她回宫休息。”
*
午时,城门的难民越来越多,仿佛无惧风雪般,渐渐开始闹事。
其中一人吆喝道:“凭什么不让我们进城?都是大墨的子民,有户籍在身的,凭什么拦着?!”
另有人附和道:“就是,顾阳序这个王八羔子,加重税收,害得我们流离失所,我们要评评理!凭什么老子在这受冻,那孙子在城里作威作福,没有这样的道理!”
“冲!”
“大家冲啊!”
城门前混乱不堪,一看就是蓄意闹事,司南一脸肃色,憋了这么多天,终于按捺不住了么?
他指挥着两小队禁军镇压,正对峙时,又有人来报,西门也有难民闹事,来势汹汹,人数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