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萧琬被她吓了一跳,站在一旁惊诧地看着她。
为什么不能说?难不成当年真是……
萧琬脸色顿时一变,不可置信地看着太夫人:“娘!”
太夫人却是没时间搭理她,她一手挣开萧琬的搀扶,几乎是有些恳求地看向谢令从:“不能告诉他!不能!”
谢令从看都没往那边看一眼,挥挥手,侍卫识趣地拦在二人身前,太夫人还在不住的叫着:“不行!不行……”
萧琬抿抿唇,看了眼被打的半死不活的萧琞,又看了眼即将崩溃的太夫人,想到那种可能性,神思恍惚。
不会的,她娘亲虽说嘴毒了些,说话难听了些,但不是那样的人,不会的……
谢令从端坐在椅子上,看着强忍着疼痛不发出声、汗水打湿了头发灼灼盯着她的萧琞,垂下眸子玩弄着涂了丹寇的手指,幽幽道:“苏姨娘当年的确是死于自杀,只是这自杀,跟你可没什么关系——”
太夫人脸色骤然一白,身形晃荡,几乎要撑不住身子,只听谢令从道:
“她当年自杀,是因为情郎罹难,满门皆灭。她觉着生无可恋,便干脆利落地,随着那情郎走了。”
谢令从语气轻飘飘,太夫人却是身子一软,全身都靠在萧琬的身上,看着萧琞的眼睛里满是担忧。
萧琬唇角微动,看着太夫人的眸光有些诧异。
萧琞眼睛瞬间充血,一字一句艰难道:“你……胡说八道!”
谢令从毫不在意:“胡说八道?”她轻嗤:“太夫人念在你年幼,受不得这丧母之痛,便将这件事瞒了下来,甚至在你误会她是你杀母仇人的时候还在瞒着你。但本宫心善,大发慈悲把这件事告诉你,你还说本宫胡说八道?萧琞——”她高高在上地睨着他:
“你算什么东西?”
萧琞沉默了片刻,而后拼命挣扎,赤红着一双眼,咬牙切地看着她:“闭嘴!”
赵策哪能让他如愿?死死地把他按在地上,让他如一只丧家之犬一般拼命蠕动,却仍是挣脱不得。
萧琞呼吸沉重,脸色苍白,几乎下一瞬就要控制不住晕过去,谢令从声音冰冷:“可别晕。晕了,本宫还得让人去拿冰水来,这天儿还挺热的。”
周围瞬间一片寂静,萧琞眼眸黑沉,定定地看着谢令从,那眼神平白让人心生寒意。
赵策的棍子还在落下,棍子落到肉上的声音一声一声,听得人肉疼。
谢令从端着敛冬不知从哪拿来的一杯茶盏,轻轻抿了一口,往旁边一放,这才对上萧琞的目光,笑道:“侯爷这般看本宫作甚?”她语气悠悠:“怎么,是觉着吧本宫戳穿了你这么多年的念想、打破了你奋斗向上的目标、推翻了你报复仇人的理由?”
“你怕你这么多年对太夫人的仇恨都是笑话,你怕你拼命向高处爬的理由都是虚妄,所以,才想牢牢地抓住本宫,证明你自己,是没错的。”
“你想把本宫拉入深渊,而你自己则高高在上,看着本宫痛苦的模样,你就可以自我安慰,你是对的,然后给本宫一点施舍,获得你那阴暗的成就感,拼命的填满你那颗早已腐烂的心脏——”
“可是,腐烂的就是腐烂的,肮脏无比。”
萧琬呆呆地站在原地听着谢令从的话,又转头,看着捂着自己的脸身子不住颤抖的太夫人,最后又看着萧琞,满脸茫然。
这是她的兄长,哪怕他是庶出,哪怕她不喜欢他,经常给他甩脸色,可在外人面前,她还是会顾及长宁侯府的面子,在别人说长宁侯不过是庶出之时,她也会大声反驳——
可现在,却有人对她说,他一直把她的母亲当做杀母仇人看待?
那么这些年的相处又算什么?他对母亲的尊崇敬爱难不成都是装的?
太阳高高悬挂在空中,热得紧,萧琬却觉得浑身发寒,手脚都是冰凉的。
赵策最后一棍落下,萧琞已经彻底维持不住,匍匐在地上,汗湿了的头发凌乱的散布在脑袋前面,遮住了那张脸,只留下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的声音,也不知道是真的因为疼,还是为了纾解心里的痛苦。
谢令从相信赵策的实力,见他停了下来就知道就算那双腿没废,最起码也得养上半年。她把手中的杯子往一旁侍女端着的托盘上一放,扶着敛春的手,优雅起身,一举一动间尽展皇家威仪。
任谁都想不到,她刚刚还在下令,要打断一个人的腿。
周围散在一旁的侍卫立刻回拢队伍,如来时一般,簇拥着谢令从往门外走去。谁知她不过刚走两步路,就见大门处一小厮领着一身着太监服饰的人急急走了进来,谢令从定眼一瞧,还是皇帝身边比较脸熟的一个太监。
那小厮来此见到这番情景也是一愣,而后有些讷讷的开口:“侯爷……陛下要您进宫。”
他身边那公公见着周围这一副狼狈的模样也是十分诧异,但目光落到谢令从的身上也是瞬间了然,当即揣着双手,好像没看见萧琞如今的处境般,高昂着头,开口道:“侯爷,圣上有请,走吧?”
萧琞的腿刚被打断,又哪里能走?谢令从心里嗤笑,懒得再在这里搭理他,当即就要离开,却忽见萧琞从那凌乱的头发中抬起头,哑着嗓子开口道:“公公稍等。”
谢令从脚步一顿,就又听他道:“公主。”
谢令从没转头,自然没看到萧琞脸上露出的势在必得的、充满了偏执意味的笑:
“公主要么丧夫,要么,公主就一辈子都是臣的人。”
“臣会让公主心甘情愿的,留在臣的身边。”
谢令从轻嗤一声,转身,大步离开长宁侯府。
……
皇宫
太监来报长宁侯来了的时候,皇帝先是狠狠地咳了一通,才不满地开口:“怎么来的那么晚?”
小太监没说话,但长宁侯被人抬进来的时候,皇帝才算是明白怎么回事。他眉头紧皱,差点能夹死苍蝇,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又遇见狗了?”
长宁侯随口应付了过去,这才低头问道:“陛下唤臣来此,可是有何要事?”
他这话一出,周围瞬间陷入一片寂静。他微微抬头,就见皇帝半躺在床上,神色莫测地看着他。
良久后,皇帝才扔了一张纸给他,道:“爱卿且看看。”
萧琞心里微动,大概明白怎么回事,拿起那张纸一看,果不其然。
上面写的满满的都是他是怎么设计刺杀皇帝一事、安排九公主下毒的。
皇帝抑制住喉间的痒意,目光如剑般锋利,他冷哼一声:“爱卿可有什么话要说?”
萧琞低着头沉默半晌,忽地抬起头,笑道:“陛下都知道了?”
皇帝皱眉,忽地感觉事情可能不在自己预料之中,就听他道:
“既然如此,那陛下也看看臣的东西吧。”
他从怀中掏出一张奏折,通过一旁的德公公,递到皇帝面前。
皇帝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低头一看,瞬间瞪大了双眼,勃然大怒:
“混账!咳咳!咳咳——”
“陛下!”德公公心中一惊,连忙上前就要给他顺气,却被他一手挥退。
皇帝大口喘着粗气,握着那份奏折的手紧紧用力,将那份奏折握除了明显的褶皱。他额上青筋直冒,咬牙切齿道:“这上面写的,都是真的?”
萧琞低眉顺眼:“此等大事,臣万万不敢开玩笑。”
皇帝沉默片刻,才揉了揉脑袋,重新看向他,沉声问道:“你想要什么?”
萧琞微微一笑,不答反而道:“如今朝中的局势,陛下也清楚。太子大权在握,魏北王世子虎视眈眈,远在朔北的魏北王也不老实。甚至江南一带沈老将军那边也有集结军队的举措。陛下——”他认真地看他,语气带着些诱哄:“您需要一个代言人。”
皇帝讽笑,低声又咳了两声,才道:“代言人?他们是不老实,你还能好到那里去?”
萧琞毫不在意,笑道:“陛下的身体,没人比陛下自己更清楚了——还是说,陛下当真心甘情愿,让一乱臣贼子,祸乱朝纲?”
皇帝扯扯嘴角:“你想要什么?”
代言人,若是他真的尝到了大权在握的滋味,未来还会那么容易放手?
萧琞微微一笑,“陛下放心,臣想要的,自始至终,都只有公主一人罢了。”
皇帝一愣,看着面前的青年,一瞬间有些恍惚。
他想起前年七夕的时候,在京城中传出长宁侯和大公主两情相悦的谣言的时候,那一瞬间,他是生气的。
天依的婚事他早有打算。今晨身份特殊,用天依来笼络他是最好的选择,这也是他放任天依堂堂嫡长公主每日跟一个侍卫厮混还从未严厉惩罚的原因。
原本他的打算是再让今晨成长两年,等到时机成熟,就公布他身份,到时候再给二人赐婚,一来可以显示他对天依一片慈爱之心,多留了她两年;二来,也能让成为他女婿的今晨对他更加死心塌地。
到时候,他们再生下一个含有皇室血脉的孩子,未来还愁今家那支军队不听他的指挥?
计划很美满,可是皇帝万万没想到,长宁侯一个落魄世家竟然那么大胆子,传出谣言说是与大公主两情相悦。
得知这一消息的瞬间,皇帝连杀了他的想法都有。可是当太监来报说是长宁侯求见的时候,他还是想知道他会给出什么理由。
——若只是单纯的心慕大公主,皇帝确认自己毫不犹豫会把他杀了。
可是那个青年到了大殿上,规规矩矩的行了礼之后,当即就朗声道:“臣,愿当圣上的一把剑!”
“剑之所指,所向披靡!为陛下,斩除乱臣贼子!”
皇帝那一瞬间心动了。
别看他皇帝当得风光,但私底下的苦又有谁知道?那些世家豪门和清流权贵都不是好招惹的,平时他提出什么意见总会有人反对,久而久之,皇帝就对那些人越来越看不顺眼——
他需要一把剑,一把只忠诚于他的剑,替他斩除那些不听话的人。
皇帝几乎是瞬间就下定了决心,长宁侯身份特殊,是最适合的人选。虽说将天依嫁给他与他原来的计划有些偏离,但这把剑也只是一时的,并非一世,等到事情都尘埃落定,他再寻个由头把萧琞赐死,到时候,天依不还是今晨的?
皇帝就那么下了决定,没给任何人反映的时间,当即就下了圣旨,打的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他以为萧琞能一直牢牢地捏在他的手心,生死都在他一瞬之间,可现在看着面前这个即使瘫坐着也面带浅笑,一派游刃有余之色的长宁侯,皇帝才恍然,原来早在他不知不觉间,所有人,都脱离了他的掌控。
大殿里安静了好半天,皇帝深呼一口气,慢慢地往后靠下去,半阖上眼,声音疲惫道:
“去吧。”
萧琞勾起一抹笑,拱手冲他施了一礼,让人抬着他离开了大殿。
眼瞧着长宁侯身影消失不见,德公公这才上前半步,有些担忧的询问出口:“陛下?”
皇帝慢慢睁开眼,望着虚空,似叹非叹:“传人,朕要拟旨。”
德公公立刻应是,迅速安排下去,不过一会,就有宫人拿着笔墨纸砚,呈了上来。
皇帝慢慢起身,拿起朱笔,纠结了好半天,才在明黄的圣旨上落下了第一个字。紧接着,一个又一个字慢慢浮现,占据了圣旨大半的空白。期间,德公公一直低着头,瞧都不敢瞧。
等皇帝终于写完,好像是力竭了,一下瘫倒在床上。
他紧紧闭上眼,好半天后才冲德公公道:“收好。”
“待朕……百年之后,再拿出来。”
德公公心里一震,双手捧着圣旨,立刻应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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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猜猜那张纸里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