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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董琳瞪着一双漂亮的眼睛,对陈爝怒目而视:“你开什么玩笑!我一个弱女子,怎么可能杀死袁嘉志?你也不看看他多强壮!”
    “如果换作别人,我或许会这样考虑。可是,你却没那么弱不禁风。撂倒几个普通男性,对你来说根本易如反掌。我想你应该学过格斗吧,或者是体校毕业的运动员。总之,你绝对不是普通的柔弱小女生。”
    “你有什么证据?就靠一张嘴胡说八道吗?”
    “当然不是。”这时,陈爝又望向我,“韩晋,还记得我们刚来刑具博物馆时,谭丽娜故意用肩膀去撞董琳那件事吗?”
    “当然记得。”
    “结果如何?”
    “我记得是谭小姐撞在董小姐身上,自己却差点儿摔倒。”我如实答道。
    “没错,谭小姐身高一米七,体格也比你魁梧,你一米六的身高,竟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将一个故意撞你、体格重量都强于你的人撞倒在地上,这绝对不是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孩能做到的。”
    陈爝说的每个字,仿佛都敲打在董琳的心上,使她脸色越来越难看。
    谭丽娜也来劲道:“你不说我都要忘了,这小……小女孩力气大得很,我撞在她身上,像撞在一块铁板上一样!疼得我……没想到真是你杀了我丈夫?我……我要报案,让警察把你抓起来!判你死刑!”
    陈爝见董琳还不死心,又举一例,说道:“不仅如此,我们在水刑狱石室寻找出口时,你曾跑过来向我们报告转劫所内发现骸骨的事。当时的脚步非常迅捷,以至于袁嘉志误以为是男性,摆出了袭击的姿势,谁知道竟然是你。而且进石室之后,你喘气并不急促,只是装出一副惊骇的样子。要知道,即便是我和韩晋这样的青年男性,以你的步频奔跑,从转劫所到水刑狱石室一路下来,也必会喘得说不出话!由此可见,你的体力和耐力均属上乘。怎么样?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你还不承认吗?”
    4
    我原本以为董琳会继续抵赖,毕竟这种情况我见过不少。谁知她竟然笑起来,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悲,最后双手捂脸大哭。这一系列变化发生在几十秒内,看得我一时没了主意。光是看她的样子,哪里像个连环杀手,完全就是一个娇柔的小女生。
    谭丽娜之前骂了几句,见董琳阴晴不定,身上又背了几条人命,也不敢再骂。她怕把董琳惹急了,连她一起杀了。袁嘉月和汤洛妃都呆在原地,她们怎么也想不到,这个日夜陪伴在身边的女仆,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储立明和我一样,毕竟是男人,见董琳这样一个小女孩哭哭啼啼,出于本能,就想上前安慰。可一想到她连袁嘉志这样魁梧的男人都能轻易杀死,向前的脚步顿时犹豫了。
    哭了一阵,董琳抬起头,用袖子擦干了泪水,对陈爝道:“好吧,都给你说中了。我认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陈爝犹豫片刻,才道:“我其实挺想问你一个问题,你能如实回答我吗?当然,这是我的猜测,但比较符合这件事的逻辑,你可以告诉我,我猜对了,或者猜错了。”
    董琳爽利地道:“想问什么,你尽管问吧。”
    “你是不是袁秉德的女儿?”
    陈爝此言一出,不仅我,所有人都发出一阵惊呼,尤其是袁嘉月,听了之后几乎站立不住。这也不能怪我们承受能力弱,只怪这个新闻太劲爆了。
    令我们更惊讶的是,董琳竟然点了点头,说:“是的。”
    “果然不出所料,所以你才会知道刑具博物馆的秘密。袁秉德谁都没告诉,只把这件事说给了你听。我还有一个问题想问。”
    “请问。”
    “袁秉德所犯下的连环绑架案,也就是社会上称为‘阎帝案’的案件,你应该也参与了吧?”陈爝的语气很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和她毫不相关的事。
    “陈先生,你真的很厉害。”董琳佩服地鼓起掌来,“没错,是我协助父亲完成的。”
    这一拨接一拨的信息炸弹,炸得我大脑纷乱至极。
    “你杀掉夏栋才,是为了不让他公布那份遗嘱,因为在遗嘱上会有你的名字,到时候,袁家人就都会知道有你这么一个小妹妹了。”
    “没错,我不能让他们知道我的存在。这样的话,我就没法一个个杀死他们了。”
    “而且毁掉遗嘱还有一个好处,就是把所有的嫌疑推到袁嘉月身上。根据新婚姻法,袁夫人分不到多少钱,袁嘉月才是遗产第一继承人。”
    袁嘉月听了,顾不得害怕,张口就骂起街来。可是董琳完全不理会她,双眼直视陈爝,耳朵里也只听得进陈爝的声音。
    “你为什么要杀死袁家的人?”陈爝低声问道。
    “因为我的母亲就是让他们几个逼死的!”董琳忽地转过头,怒视袁嘉月,恨道,“他们这几个虚伪的兄弟姐妹,口口声声说和父亲没有太多感情,暗地里却一直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觊觎他的财产。他们每个人都希望父亲能早一点死掉,这样就能得到父亲的财产。在他们眼中,父亲就是一株摇钱树而已。”
    袁嘉月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道:“难道你是那个贱人的女儿?你……你这么大了……”
    董琳死死瞪着袁嘉月,咬牙切齿地说:“是啊,没想到吧?你们以为随便害死别人,自己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吗?”
    “你……你胡说什么……我害死谁啊……完全没有这回事……”
    袁嘉月被瞪得心虚,眼神闪躲,不敢正视董琳的眼睛。
    从她闪避的眼神和惊慌的表情,我就能得出一个结论——这件事一定是真的。
    “董梦云的名字,你还记得吗?”董琳又问。
    “我不认识!我没听过这个名字!你疯了,你就是来骗我们袁家财产的!”袁嘉月被逼得歇斯底里,指着董琳大喊大叫。
    汤洛妃见她失控,走近她说:“嘉月,你先别激动。”
    袁嘉月并不领情,一把推开汤洛妃,指着她鼻子骂道:“你这个狐狸精,年纪轻轻嫁给老头子,难道不是图他钱?你不要脸!”她骂上了瘾,说完汤洛妃,矛头又指向谭丽娜,说她离婚了还要来分财产,吃相比汤洛妃更难看,都属于不要脸。
    见到这一幕,我不禁为袁嘉月感到一丝悲哀。人活成她这个样子,眼中除了钱之外,亲情友情一概没有,实在很失败。
    不过听董琳刚才一番话里的意思,袁氏姐弟都参与了“害死”她母亲的事件,她对袁秉德却并无苛责,这里面究竟又有什么故事呢?而且,袁秉德还让她一起参与自己的犯罪行动,甚至将刑具博物馆的秘密都告诉了她。
    从这一点来看,他对这个私生女的喜爱远远超过了那几个嫡子嫡女。
    袁嘉月吵吵闹闹个没完,我听了也头大,正想开骂,却听见储立明板着脸对她大声斥责道:“够了!够了!吵什么吵!都不想活着出去了?”她被储立明一凶,立刻噤声,不再骂街,也不知是被储立明的样子吓到,还是觉得自己理亏。
    才雄起没多久,储立明又换了一张笑脸,对董琳道:“小董啊,你看,我们平时关系不错,我对你也挺好,从不骂你。你看这里你也挺熟,要不就给我们几个指条明路,哪里是出口,咱们一起出去,总比在这里等死强,你说是不是?”
    董琳低着头,完全没有理睬储立明的打算。
    储立明见自己碰了个钉子,却也不气馁,觍着脸继续道:“你要不愿意让袁嘉月出去,偷偷告诉我们也行。我们几个没惹过伯母,你犯不着拉我们一起陪葬吧?你看,我刚才也骂过袁嘉月了,作为大姐,她确实有问题,人格上、精神上都有问题。整天就知道钱钱钱,我们可不一样,你看这位陈先生,这位韩先生,还有我储医生,都是好人哪!你就告诉我们出口在哪儿吧,行不行?”
    我见储立明说得就差下跪了,心里也替他着急。
    这时,董琳突然开口道:“没有出口,地宫唯一的出口就是我们来的入口隧道。刑具博物馆沉降之后,隧道也塌了,我们都要死在这里。”
    按陈爝的推理,刑具博物馆的沉降还在继续,也就是说,天花板依旧会以每日三十厘米的速度往下压,就算我们饿不死,迟早有一天也会被这地宫的天花板压成肉饼。我抬起头,见地宫的天花板离我们还不算太近,起码有个五六米,被压死之前,我们应该会先渴死。
    这种在等待中渐渐死去的刑罚才是最恐怖的。因为恐惧感时刻都围绕着你,折磨着你。怪不得陈爝把整个地宫称为一个巨大的刑具。
    设计建造这座刑具博物馆的建筑师,心眼真是坏到家了!
    “我不想死啊……”
    谭丽娜双腿一软,坐到地上失声痛哭。她本想靠公公去世捞一笔遗产,才不远千里赶到这里,谁知竟是送了条命来。
    我和陈爝更惨,他为了帮忙破案,我为了几万块钱,落得死在这暗无天日的地宫里,最后还要被天花板压成肉泥的下场。想我韩晋老师一世英名,死后竟变成一块肉饼。最惨的是临死还是单身,没有女朋友。
    储立明不信没有出口,还在苦口婆心地劝着董琳。说什么大好青春年华,就这么死了真不值得,还说如果董琳告诉他出口在哪儿,逃出去后可以送她一套房子,反正自己房子多,也住不过来,就当交一个朋友。
    “反正我们也逃不出去了,不如听听你的故事吧!”陈爝将火把插回墙上,盘腿坐下,“就算你要我们的命,也得让我们死得明明白白吧?”
    储立明见陈爝要听故事,真的急了,脸红脖子粗地说:“陈先生,你就别添乱了,故事出去听不好吗?你也劝劝她吧,小姑娘怎么这么倔,我真不明白了!一个个的真想求死?”
    董琳也在陈爝的对面,盘腿坐下。
    “你要是想听,我就讲给你听。”
    第十章 土刑1
    事情发生在董琳十三岁那年。
    在此之前,她只不过是一名普通的初二学生,与其他同学不同的是,她是一个单亲家庭的孩子。虽然和妈妈相依为命,但董琳并不觉得自己缺少关爱,也许是因为从小没有父亲,母亲几乎把所有的精力都用来陪伴她。
    她人生中所有的烦恼也不过是学校里那点事儿,生活可以说是无忧无虑。
    董琳现在还记得,那件可怕的事发生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那天是周五,学校提早放学,她和同学张晓雪一起去逛商场,又去喝了下午茶。张晓雪还提起班级里的那个叫袁子奇的男生,说她对董琳一定有意思,不然不会每次下课都跑来和她说话。董琳红着脸说不可能,他瘦得跟竹竿一样,长得也难看,自己不会喜欢。张晓雪说不喜欢那脸红什么,董琳说精神焕发!两人笑作一团。
    逛完街后,两人在公交车站道别,董琳坐车回家。
    她路上就在想,妈妈会煮什么晚饭呢?是自己最爱吃的红烧肉,还是番茄炒蛋呢?不论做什么,只要是妈妈做的菜,她都觉得很美味。
    下了公交车,到家需要步行十分钟。路上她特意去花店买了一束粉红色的康乃馨。因为明天妈妈就要过生日了,提前送花给她,也让她高兴高兴。
    到家门口,董琳用钥匙开门,对着屋里喊了一声“妈”。奇怪的是,屋里却没人应她。这是很反常的。平时她走到楼梯口时,母亲就会听出她的脚步声,跑来开门。董琳心想,妈妈可能在忙吧,或者在上厕所,所以并没有在意。她脱了鞋子,换上拖鞋,将康乃馨放在玄关的长椅上,然后走进客厅。
    屋里死一般寂静,厨房也是,没有往常妈妈下厨的声音,也没有饭菜的香味。
    “妈?你在哪里?”她又喊了一声。
    还是没有声音。
    董琳觉得有些不对劲,她连喊了两声,妈妈就算在睡觉也不会听不见,何况妈妈神经衰弱,睡眠很浅,一点动静就会醒来。
    ——难道妈妈不在家?
    她去厨房和卫生间看了一圈,并没有发现妈妈的身影,于是推开了卧室的门。
    接下来的一幕,董琳永生难忘。
    妈妈仰面躺在床上,手腕被割开,伤口处流出的鲜血将半张床都染红了。董琳愣在门口,浑身上下控制不住地颤抖。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回过神来跑到床边。妈妈脸上毫无生气,惨白一片。董琳伸手抚摸妈妈的脸颊,感觉冷冰冰的。
    她放声大哭。
    送到医院时已经来不及了。经过鉴定,妈妈是自杀的。董琳一个人坐在医院的走廊,脸上满是泪痕。她不知道哭了多久,五小时还是八小时?无所谓了。妈妈没了,什么都无所谓了。
    她的天塌了,今后路该怎么走呢?
    妈妈走得太急,什么都没留下。
    “你就是董琳?”
    董琳抬起头,发现有个男人站在她的面前。男人看上去五十多岁,面容慈祥,黑白相间的头发梳得十分整齐。他眉宇间透着悲伤,说话和声细语,十分温柔。
    然而,他接下去那句话,却让董琳大惊失色。
    “我是你的父亲。”男人蹲下身子,与坐在长椅上的董琳平视,“今后由我来照顾你。”
    彼时的董琳虽未成年,但心思极为细密,听到男人这么说,第一反应是警觉和不信任。因为妈妈在世的时候,很明确地告诉过她,父亲已经死了。她很早就知道自己没有爸爸,所以对父爱也从不奢求。眼前这个男人一定是骗子!
    “我知道,你已经不是个小孩了,有权利知道自己的身世。之前是你的妈妈不让我见你,但我一直很挂念你。如果你想听的话,我会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由你自己来分辨,我说的到底是真话还是假话。”男人的坦率出乎董琳的意料。
    董琳心想,姑且听听他怎么说吧,然后点了点头。
    男人名叫袁秉德,是个小有成就的商人。十多年前,他在自己经营的工厂里认识了董琳的母亲董梦云。当时董梦云还是个刚入社会不久的女孩,担任的职务是老板袁秉德的文秘,主要的工作内容是撰写文件、准备会议、接待访客等。
    董梦云脑子灵活,很多复杂的事情到了她手上,总能很顺利地解决。时日一久,袁秉德开始注意到这个聪明的女孩,对她渐生好感。而董梦云也被袁秉德的成熟魅力所吸引,芳心暗许。终于有一天,他们没有把握住底线,发生了关系。
    那时袁秉德已是有妇之夫,且和妻子育有三个子女,对于董梦云来说,这是不能接受的。她虽然家境不好,但无法接受做有钱人的情妇,高傲的她也不需要袁秉德离婚,自己提出了分手,并办理了离职手续。
    袁秉德找过她几次,都碰了钉子。董梦云不想再和他有任何瓜葛,她对他说,已经做错过一次,不想再错第二次。“如果你还对我念有旧情,就请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
    事情原本就这样结束了。谁知就在他们分开的几个月后,董梦云发现月事迟迟不来,便去医院做了检查,结果发现自己竟然怀孕了。按照正常的流程,她应该打掉这个孩子才对,可她却迟迟下不了决心。她想,这个孩子是无辜的。纠结的时间越久,打胎的风险就越高,这样拖了好几个月,董梦云还是决定把孩子生下来。
    不知道是谁走漏了风声,袁秉德竟然知道了这件事。他偷偷来找董梦云,希望能承担起父亲的责任,但再一次被拒绝。
    “这个孩子是我决定生下来的,和你无关,以后也不会用你一分钱,请你放心。我只希望你答应我一件事,不要来打扰我们的生活。”
    就这样,董梦云一个人将董琳拉扯到了十三岁。
    袁秉德尽管没有经常去探望她们母女,但在暗地里却一直关注着她们。只要她们母女遇到困难,他总会暗中出手相助,甚至连董梦云的工作都是袁秉德托朋友替她解决的。当然,这些事董梦云并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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