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幼,失怙,依其姊。
姊家亦贫,兰幼即操持,杂粮野蔬,仅半温饱。
年十四,嫁。
次年得子,其夫即病。兰侍之三年,资储荡然,尽易汤药,终不治。
兰为孀妇,方十八,然不忍捐家。乃善事翁妪,独哺幼子,身自耕养。
个中哀劳辛戚,未忍尽言。
越二十年,家道终贫,迹步蹒跚。然赖兰之勤,亦终得过。
翁妪见背,兰善葬之,与子延妇,寄兴家之思。
越二载,得孙良厚。
然子亦病,药石罄尽,终无效。
家余四堵,绝类圹室。媳难堪其贫,弃良厚,见奔。
兰时四十,唯余弱孙,心如槁木,烬尽成灰,乃调鼠药,思自绝。
药成,而良厚号饥。
兰终涕下,泣曰:“终一命也,何辜而托吾家!”
乃调粥,哺良厚,泪入羹汤,而其心渐转。
入夜,抱良厚后山,于翁妪夫子墓前,涕零号呼,状若疯痴。
至中夜,拜诸君墓:“妇无宿德,命薄如斯,至诸君捐弃。罪不待言,当自绝以谢,然弱子无辜,必使长成,其后方敢肆志。”
“诸君有灵,助妇佑孙,必使平安,无灾无病,此妇之一愿也。”
“人其活脸,树必活皮,如命不活,脸皮何用乎?”
“今当改辙,溷沦自弃,实无可辩。诸君如或见责,但应妇身,勿使良厚受殃也。”
再拜,下山,改移装束,历诸乡,以媒为业。
兰虽操业,然非营营求利者。必细问,察识,方行事。故所使媒妁,多如意。
或有夫妇抵牾者,兰但以自举,言孤苦以为开解,劝夫妇之道不易,当善珍惜。
人亦多悟,每谐。
由是其声渐驰,延聘之家,多信赖之。
然其时乡人亦多贫,媒资每鸡鸭而已。
兰不舍食,育之,以卵易米糠,渐滋繁。
性洁,虽家徒四壁,然蛛尘不染。黎明即起,洒扫庭除。
而后为良厚治馔。虽锅台灶壁,洁净无余。
日督良厚甚严,叨叨不歇,良厚每默然。
乡人未有以常媒待之者,然亦不敢露悯色。但接之以常,心实重其坚白。
兰亦坦然,虽不怿其业,事每忠勤。
喜助人,遇婚丧生节,兰多预之。
虽无学,性实慧,疑有宿敏。宴间俗乐歌庆,皆一遍而默然于心。
遇年节,则制连枪,金钱板,入夹川与各商铺歌蹈。
其艺精绝,人亦不厌,多以钱粮酬之,家资渐饶。
县文化馆建剧社,拔歌舞之才。兰每与,欲脱其业。然所善者,皆乡俚杂曲,县馆每以其鄙薄,兰志终不得谐。
年渐长,良厚益壮,兰亦释改业之心。
思成公举荔枝事,特为兰植十数株,谓之曰:“此立命之根,亦子孙之本也。”
兰谢,珍育,学植剪之技,并授良厚。
祖孙日勤,其树滋茂,为乡里第一,犹胜思成公家。
后十年,挂果,乡始丰稔,而兰家为甲。
吴志秋至乡,欲嫁接荔种,为改良事。
乡人多溺成利,不舍,其举难行。
兰曰:“赖思成之惠,吾室已充。且孀妇孤子,日费不烦。今请步思成后。嫁接之事,当自吾家始。”
遂改良种,三年无入,而后果价溢普种绝近百倍。
乡人不妒,反以为是,皆曰:“非如此不足德报也。”
皮公幼习兰事,至从良储公学儒,见识日深,而愈奇兰。
尝与公论德行,以乡人枚举,皮公以兰第一,列思成公前。
良储公喟叹曰:“孺子可教也。已明夫子之意。”
乡俗向以媒为鄙业,及良厚壮,诚孝,然不乐祖母之业,每强颜。
会皮公返,知之,召良厚于其祖墓前,细述其详,以为开解。
良厚始悟,泣泪滂沱,悲不自胜。
由是侍祖母愈恭,皆出自然。皮公以其可取,纳入集团,为总裁助理。
后二十年,良厚为集团秘书长,位列阿音,凡梅后,为世人推重。
皮公知兰有郁,实不乐,思为妥计。
后于法王寺遇果山,识其智业圆融,且兰素迷信,因使兰谒法王寺。
然阴告果山,求为慰解。
兰至寺,于佛前告罪,曰不详之身,未敢鄙求庇佑,当保孙长宁康泰,不妄灾疚,早成家业。
果山慨叹,与辨析因果,谓之曰:“平生处事,尝愧于人否?”
兰讶然曰:“无有。”
果山曰:“既无愧,则何罪之有?何身不详?”
兰感悟,欣然拜谢,释终身之憾,跃跃而去。
皮公视文化遗产尤重,欲以启发游人。然风俗佚失,多已不存。
问思成公,思成公笑曰:“此非吾长,汝忘王婆婆否?”
皮公拍案:“非此君,事断难行矣!”
问兰,兰以伤心之事,不从。皮公慰解,求之再三,终可,曰:“事实易为,然需二人之助。”
二人者,焕邦东方二公也。
三人素为友,二公好歌吹,亦喜事,常相谐谑,互以为乐。
得命,东方公曰:“昔日胭脂艳虎,今日白毛豆腐,尚欲强出我一头耶?吾辈丈夫,未甘让人,必预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