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跑到她的尸体前,最前面的那一个弯下身,用听筒听了一下她的心脏,几乎是在刚一碰到的瞬间,他就对身后的同事们摇了摇头。
医生们见惯了生死,他们轻轻叹了口气,然后在警方的允许下,公事公办地让到一边,让警方的人上前取证。那动作熟练得仿佛已经经历过无数起类似的事故。
顾树歌低头,看自己的手心,她终于发现了她的不同。她是一个虚影,就像是全息投影在空气中的影像,能看出她的样子,却没有实体。
她的身体很轻,确切地说,她感觉不到自己的重量,轻飘飘的,像是随时会消散。
那她现在是什么?鬼?魂魄?
警察在周围拉起了警戒线,有一个警员在拍照,还有两个警员在尸体边上忙碌。肇事司机被控制起来,他还捂着脸在哭,啜泣的声音听得顾树歌心烦。医生把她的尸体抬上车。
顾树歌不知道怎么办,她还不能接受她已经死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脱离了肉体,人的情绪会变淡,情感会减弱。她心里很慌,但这种慌是抽象,她弄不明白在慌什么,只是一味地发慌。
四周的人还在窃窃私语。“车祸”、“可怜”之类的词汇不断地灌入她的耳朵,成了满篇杂乱无章的噪音,让她更加烦躁。肇事司机被带上了警车,有一个警察在说:“快弄清死者身份,通知家属。”
顾树歌听到家属两个字,终于从一种游魂的状态中清醒过来,她感觉到心脏的部分抽疼得厉害。
沈眷。
她在心底喃喃地说。
尸体已被抬上了车,医生们都坐了进去。
顾树歌看了眼地上的血迹,身体中产生了一种本能,驱使她跟紧自己的尸体。她朝着救护车的方向走了过去。跟着担架上了车。
在车门关上的那一瞬间,顾树歌觉得仿佛有一道目光在盯着这边,她转头看过去,只看到一张张陌生人的脸。
司机从外面关上了车门,顾树歌的视线被阻隔。
“真可怜,还这么年轻。”她听到一个女医生小声地说。
另一个男医生叹了口气,跟着说:“赶紧想办法通知家属吧,也不知道该多难过。”
接着,他们就开始感叹起世事无常来。顾树歌很怀疑,是不是每发生一起意外事故,他们就要这样感叹一次。
车子里很拥挤,对她来说却没有什么为难,她的身体虚虚地浮着,半边跟那个女医生重叠。
女医生一点都没有感觉到,还在不住地说话,话题已经从“这么年轻,真可怜”转到了“晚上吃什么,有一场电影还不错,要不要一起去看”。
顾树歌木着脸,看着担架上已经蒙上了白布的尸体。
医院离得不远,她被直接送进了医院的停尸间。或者是冬天,不怕尸体马上腐烂,又可能是规矩如此,她没有被放进冰柜里,而是摆在了一间单独小房间的床上。
小房间很yin暗,如果她还是人,多半会觉得这里yin森森的,很可怕,可惜她不是,于是除了觉得光线暗,空间窄,就没有别的感觉了。
顾树歌靠近床,她觉得靠近自己的尸体似乎好受一些,飘忽得没那么厉害。于是她就挨着床站着。
这里没有人,也没有声音,很寂静,有一种让人窒息的氛围。顾树歌于是开始思索,沈眷得到她的死讯会怎么样。
这想法才冒出来,她就感觉到那种发慌的感觉又来了,这回具体了一些,不仅慌,而且伴随着喘不过气的心痛。顾树歌咬住下唇,她抬起手,想要挨着床沿,手却从床沿直接穿了过去。
又一回清清楚楚地告诉她,她已经死了,变成了一个鬼。
顾树歌的手握成了拳。拳头,本该充满力量,可她的拳头,白皙剔透,虚弱得毫无力道。
警察办事的效率很高。顾树歌没有等多久。
她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是高跟鞋踏在瓷砖上的声音,从远到近,非常急促。
顾树歌直起身,紧张地盯着门,这是沈眷的脚步声,她认得出来,是沈眷来了。
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