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做苏阎王女婿多年,自然了解苏阎王的秉性,也知他到底在替谁办事。这桩案子关系重大,一旦处理不好将后患无穷。所以刘安,我希望你能完全信赖我,将所有事情一五一十皆告诉我。”
这话便是明明白白告诉刘安,户部苏大人已被林瑾和萧遥挖了出来。现在,只等刘安表态,看刘安是选择站在正义一方,还是依然屈服于邪恶势力,继续苟且偷生。
果然,刘安看林瑾的眼神渐渐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沉默片刻,他站起身毕恭毕敬给林瑾行了个礼:“林神医,感谢您为我和家母所做的一切。您与萧少卿都是好人,不管你们说什么我都会尽力配合。但,唯有此事,我实在无可奉告。”
许是觉得这话搪塞意味太过明显,刘安又补充:“不过来而不往非礼也,我亦可以坦坦荡荡告诉您,您所猜不错,刘家确实有苏阎王一直想要的东西。为了保护这东西,不仅仅我爹娘要忍气吞声,我也必须逆来顺受,便是我爹娘全都为此死于非命,也是理所应当。
所以林神医,这件事您还是勿要再问,最好当做什么都不知晓。毕竟,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乃做人本分。”
林瑾心头一震。
刘安的话与其说是解释,还不如说是警告。她不是傻瓜,岂能听不出其中深意?
林瑾并不关心真正的答案,她对权势和财富之争也没兴趣参与。然,眼睁睁瞧着刘安以自己父母的性命做垫脚石,她心里依然有股愤怒在燃烧。
“如此!”林瑾点头:“我懂了。”
话锋一转:“刘安?你可听说过一种叫乌鸦的鸟儿吗?”
“乌鸦?”刘安疑惑地问:“可是兹乌?又名乌鹊或者凤黯?”
“对,正是兹乌或者凤黯。刘先生既然听说过这种鸟儿,那你可知从古至今,乌鸦都代表着什么吗?”
“知道一些。”刘安侃侃道:“《阴阳局鸦经》、《左传》和《史记?周本纪》曾有记载,将乌鸦当做占卜工具,视其为吉兆。不过《容斋随笔?续笔?乌鹊占》《汉书?五行志》、和《易林》中却都将乌鸦视为凶兆的象征。”
“没错,古人喜欢将乌鸦运用于占卜之术,有当做吉兆的,也有当成凶兆的。然,乌鸦还有第三种涵义。”
“第三种涵义?”像是想到了什么,刘安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看来刘先生并不知晓,那林瑾便来帮你解惑吧!”也不管刘安什么反应,林瑾朗声道:“晋代成公绥的《乌赋序》中曾说,‘夫乌之位瑞久矣。以其反哺识养,故为吉鸟。是以周书神其流变,诗人寻其所及集。国有道则见,国无道则隐。斯凤凰之德何以加焉。’而《说文》中亦有记载,曰:‘乌,孝鸟也。’意思是说,乌鸦是一种会反哺的特殊鸟类。当老乌鸦不能捕食时,儿女们会成群结队地为父母喂食,以报答父母哺食幼鸟之恩。
所以,别看乌鸦浑身漆黑,长相丑陋,但它们的内心却比这世上任何一种鸟儿都纯净。它们懂得感恩,知道反哺,明白赡养孝敬父母乃天经地义。因此,古人亦以为乌鸦比凤凰还要高贵。
可偏偏这世上的人儿连只鸟都不如,即便出身富贵,即便学富五车,即便珠翠满身,即便衣冠楚楚,却虐待老父母,无视对自己有养育之恩的爹娘备受地狱业火的煎熬。刘先生,你说这样的人,他们的良心,可会痛?”
刘安身子一僵,面上霎时惨无人色。
半响,他才用手捂住自己的脸,渐渐哽咽起来:“林神医莫要再说了。如今我别无他求,只希望您和萧少卿能看在我刘家祖祖辈辈从未害过人的份儿上救救我娘,求求您了!”
林瑾最初真的很同情刘安,可当刘安说出为了保护祖业,即便老父母丢掉性命都是理所应当时,她所有的同情都消失殆尽。这世上,可有什么比骨肉亲情更为珍贵的吗?或许那份祖业对刘家很重要,重要到刘家祖祖辈辈皆可奋不顾身,哪怕为之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但,这不应该成为刘安无视苏姚虐待欺辱老父母的理由。
固然,苏姚歹毒,乃是一切罪恶的源头,但作为儿子,刘安眼睁睁瞧着爹娘受到欺凌却无动于衷,何尝不是在助纣为虐?若不是他尚有着最后一点良知,只怕初八那日被毒死的人就不是苏姚,而真的是刘王氏了。
这或许就是所谓的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吧?
静静瞧了刘安片刻,林瑾终于起身:“刘先生饱读诗书,我的意思你当听懂了。虽说身为局外人我没资格谴责你,但种瓜种瓜种豆得豆,你也是个父亲,总不至于希望自己种出颗恶果来。
不过你也尽管放心,无论你交代不交代,萧少卿和我都会竭尽全力救你和你娘出狱。这无关你的孝心,亦不是我们悲天悯人,而是因为,你们母子皆是无辜的。”
说罢再不看刘安一眼,林瑾翩然离去……
在外面呼吸了好一阵新鲜空气,林瑾才来见刘王氏。
刘王氏非常机警,听见响声便抬头看过来。
但见来人是个不认识的小姑娘,她颇为诧异。不过很快,她便收起惊讶,冲林瑾友好地笑了下。
眼前的刘王氏比数日前击鼓鸣冤时还要狼狈,尤其是受伤的右眼一直不曾好好治疗,已开始溃烂,显得整张脸愈发苍老狰狞。
然,她的笑容十分令人揪心,那只仅剩的左眼里渗透出来的慈祥就像迷雾中的一道阳光,驱散黑暗的同时,竟带着无限憧憬与希望,仅对视一眼,就让林瑾感到浑身暖洋洋的。
莫名感到心酸,林瑾避开刘王氏的视线,低头轻咳了两声。
尚未想好要怎么开口,刘王氏已先一步道:“姑娘也是他们请来给我看眼睛的吧?您莫要觉得奇怪,我眼睛不好,鼻子却灵,已嗅到你身上的药香了。
其实,无需这么麻烦。我已是将死之人,没什么医治的必要,也省得白白浪费了药材。
哦对!这牢里阴气实在太重,姑娘还是早点回去吧,谢谢您!”
林瑾不由抬眸。
看来蒋政大人已经给刘王氏请过郎中了,只是不知为何,治疗过后,刘王氏的眼伤还溃烂得如此严重?
做了个深呼吸,林瑾抛开杂念:“对!我是蒋政大人和萧少卿请来给您老看眼睛的。不过……”
话锋一转:“我不仅仅是郎中,我还是重阳节那日,在光明寺后院被萧少卿亲口认定的帮凶。倘若按照那日萧少卿给我的定论,您老应该唤我一声凶手刘安的姘头才对!”
这话犹如晴天霹雳,刘王氏登时愣住,脸上温和的笑容都来不及收起,大颗大颗泪珠已夺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