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臻回府时天还大亮着,但是当他走进朝昇居时已经是月上西楼了。
“等了许久吧!这是你做的?”荀臻一进屋便瞧见了坐在桌边的梅亭嘉,忙大步走过去温声道。
梅亭嘉摇头道:“不久,好在这桂花酥不是趁热吃的点心,王爷现在用正好。”
荀臻拿过一块吃了起来,赞叹道:“你的手艺当真是极好。”
梅亭嘉轻声笑了笑,然后便直接问道:“那王大厨到底是发生了何事?”
荀臻便细细地跟梅亭嘉将事情都讲了个清楚。
王大厨的女儿被掳走已然有三日了,贼人张狂得很,光天化日之下直接冲进了王大厨的家里便将姑娘抢走。
后王大厨到京兆府报官,当天府尹还好声好气地说一定会破案,可待到次日王大厨再去询问,京兆府竟变了个态度,径直将人打了出去。
梅亭嘉听到这儿便皱了皱眉,说实话京兆府的敷衍态度她不是没领教过,上次是因着成国公府背后搞了小动作,这次又会是谁呢?
荀臻说完了王大厨,又说起了那服毒自尽的黑衣人:“那人的身份要不了多久便会明了,我瞧着他左肩上有一朵印记,定是什么人家的家奴!”
第56章 曾经辉煌无比的坤安……
曾经辉煌无比的坤安宫因着主人的禁足显得冷清异常,虽说草木并未荒芜院落也不曾败落,但就是让人瞧着与从前不同。
谢皇后呆坐在凤座上一言不发,而一旁的谢嬷嬷小心翼翼地端着食盒走到她面前道:“娘娘,用些膳食吧?”
谢皇后抬眼看了看谢嬷嬷,将这老嬷嬷看得浑身一冷。
自从那日孝统帝拂袖而去,谢嬷嬷被谢皇后发作了一番后,她便始终是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
“听说,皇上又要选秀了?”谢皇后开口询问道,声音嘶哑难听。
谢嬷嬷又被吓了一跳,不知道自己回答了这个问题后会不会又迎来一顿迁怒。
“呵!”见谢嬷嬷不言语,谢皇后一声冷笑,“你不答本宫也知道,迟早都有这么一日,这一日终于来了。”
坤安宫的正殿里一阵沉寂。
半晌,谢皇后又开口问道:“成国公府打算送谁来选秀啊?”
谢嬷嬷一惊,唯唯诺诺地道:“娘娘说什么呢?成国公府有您哪里还会……”
她话还没说完便被谢皇后打断了:“谢嬷嬷,这种很快就会被戳穿的谎言,本宫劝你别说。”
谢嬷嬷把刚才的话咽下去了,心中简直苦涩,思索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国公爷的亲生女儿除了娘娘,便只有四小姐了。”
从前的谢嬷嬷的确时常与成国公府联系,只是自从皇后禁足,她也成了聋子瞎子,因此只能这样猜测。
而此时的成国公府,被众人猜测着会是选秀人选的四小姐谢瑜双眼呆滞地坐在自己的闺房里,而她的身边是成国公夫人刘氏。
“原本你父亲就不准备将你送进宫,那深宫哪里是你这个性格的姑娘能呆的地方?”
这本是好意,可是谢瑜接受不了。
追逐庆王多年,固然是有少女情怀在,但是最实际的原因有两个,一是庆王荀臻是这大宁除皇上外地位最高的男子,二便是受了自家长姐与皇上那神仙眷侣般的感情。
既然孝统帝是如此情深之人,那么他同胞弟弟想必也是如此。
事实证明,荀臻还真也是个专情之人,只是他专情的对象与她谢瑜没有一丝关系。
前一阵时间,她突然听见不少人说,父亲准备将她送入宫,谢瑜为此难过失落过,到最后她却说服自己接受,还在脑海中勾勒出了以后的生活。
可是现在,她的母亲居然告诉她,父亲从来就不准备送她入宫。
“那,那父亲准备送谁?”
刘氏听得谢瑜的话神色恍惚了一瞬,想起那位被掳来的,与长女相貌非常相似的平民女子,顿时便一阵心惊胆战。
她理解不了国公爷所说的富贵险中求,她只觉得危在旦夕。
“娘,我想出去转转。”见刘氏夫人闭口不言,谢瑜也失去了追根究底的勇气,左不过便是那些堂妹庶妹,这样想来不知道倒是更快活一些。
刘氏夫人回过神来,看着沮丧的小女儿也舍不得再过多拘束她,便开口道:“去吧!多带些人,路上小心。”
庆王府里的梅亭嘉也刚刚带着人上了马车,她昨日与荀臻提了一嘴扬林侯之事,自然得到庆王殿下的一句:“一切由你做主。”于是今日,庆王妃命人去给扬林侯府去了信,自己带上这一对青瓷瓶先往四季春去了。
待得梅亭嘉到了约定好的包厢内时,却瞧见了一位身着水青色衣袍的年轻男子。
“这位公子是不是走错地方了?”再三确认过包厢没错后,棠诗出言询问道。
那男子听到声音后,立刻起身行礼道:“参见庆王妃,在下是扬林侯府长子纪勉,奉父亲之命前来与王妃交易广口青瓷瓶的。”
梅亭嘉一怔,随即便释怀。
她本以为不会有人能从这一对不算贵重的青瓷瓶上看出自己的身份,只是转念一想,自家那财大气粗的王爷在宣正街的铺子里放了不少贵重古董,旁人许是不会发觉,那位酷爱收藏古董的扬林侯会注意到却不算奇怪。
“原来如此,我倒是没想到,扬林侯会让纪大公子过来。”
纪勉温润一笑道:“本该是家母前来,只是她身子有些不适,家父想着王妃既然没有声张,想来是不愿事情外传,便令在下前来。”
梅亭嘉淡淡一笑,昨日听荀臻说,这位扬林侯本也是武将出身,不想却有着如此细腻的心思,当真令人刮目相看。
由于来人是扬林侯的公子,梅亭嘉与之只草草谈了几句便起身告辞。
临走前,纪勉又道:“还有一事是在下出门前家父再三交代过的。”
说着,他轻轻击掌,便有一位年纪不算大的女子从纪大公子的小厮们身后走出。
“她叫妙娘,本是我扬林侯府的家奴,生得一双巧手,尤其擅长做钗环首饰等,我扬林侯府女眷不丰,留此家奴也无用武之地,还望王妃不要嫌弃,收下妙娘。”
梅亭嘉一愣,望向了那生得相貌平平的妙娘,她身材娇小,看着镇定,只是握在一起的双手暴露出她的局促不安,再仔细看去,那双手上老茧横生,倒的确也像是做工的手。
怔愣这么一瞬后,梅亭嘉忙推脱道:“既是擅长做首饰的,想来扬林侯夫人定然爱重不已,我又怎好夺人所好呢?”
纪勉便开口道:“王妃有所不知,我母亲不爱拆坏之物,这家奴留在我扬林侯府也是屈才,还请王妃不要推辞。”
本来要结束的会面因着这叫妙娘的家奴又僵持了那么一会儿,梅亭嘉虽是极力推辞,架不住纪勉也坚持得很,最后她只得点头将妙娘收下。
梅亭嘉与纪勉一前一后地走出四季春,在门口道别过后便各自离去。
妙娘看着梅亭嘉的眼神有些胆怯,让梅亭嘉不由得笑道:“你若是在王府呆不惯,我可送你回扬林侯府。”
妙娘连忙摇头:“王妃息怒,奴婢,奴婢不是有意的。”
梅亭嘉脸上的笑意未减:“那你为何这样小心?莫非是你家公子是夸大其词,你其实手艺并没那么好?”
妙娘原本还是小声小声地说话,结果一听得这句话连忙摆手道:“不,并非如此,是奴婢太过胆小。”
梅亭嘉摇了摇头,笑意渐渐缩在眉眼之间:“也罢,你总得慢慢习惯,回头你把你需要的东西报给棠诗,我命人给你带去,许是接触了自己熟悉的东西会好些。”
妙娘愣住了。
这位可是说是飞上枝头的庆王妃,在各府女眷的口中都是那种心机深沉的形象,再加上宫里那位谢皇后也是栽在这位手上,任是谁都觉得是梅亭嘉手段太高超。
种种传言之下,妙娘脑补出的庆王妃是个极其严厉的女子,她这才紧张不已,生怕自己一个眼神不对就会被王妃责罚。
可是梅亭嘉这如沐春风的态度令妙娘对自己的想法产生了怀疑。
待得回到王府,梅亭嘉先将自己房中的一些材料送给了妙娘:“我之前自己随意琢磨了下,只可惜不得章法,现如今先送与你。”
妙娘呆愣愣地看着怀中的材料,这与她往日用的可差着好几个档次。
梅亭嘉原本想着自己好看首饰不好,自己绣工不错说明手上也是有几分灵巧的,想来自己做些首饰应该也行,只是一上手她才发觉并没这么简单。
棠诗目送着妙娘出了屋后,疑惑地道:“主子,奴婢瞧着这妙娘好像一副心中有事的模样,奴婢怕她辜负了您待她的宽和。”
梅亭嘉笑道:“这算什么宽和?倘若她真如纪大公子所说,是个做首饰的好手,那我待她再优厚些也是使得的。”
她此刻心情不错,昨日刚刚想着要如何能在宣正街开上一家综合性的铺子,今日便有妙娘送上门——没什么比独家好看的首饰更能吸引女子的视线了,那时即便宣正街位置不算好,也能招徕到客人。
待到傍晚,荀臻回到了府中,俊秀的脸上满是怒意。
下人们见状纷纷都提心吊胆起来,生怕自己哪里做得不对被正在气头上的庆王殿下发落了。
梅亭嘉倒没什么害怕的感觉,她自然地挽住荀臻的胳膊,将他带到饭桌前,上面已经摆好了饭菜。
“王爷用膳吧?”梅亭嘉温声道。
荀臻看了一眼自家王妃的脸,将火气往下压了压,控制着音量叹道:“我吃不下,气都气饱了。”
梅亭嘉挽着荀臻的胳膊摇了摇,小声撒娇道:“可是我饿了,王爷可以陪我一起么?”
她鲜少露出这样的娇柔模样,令荀臻微微一愣,心中的火气不知不觉地消了许多,他轻笑出声,伸出手在梅亭嘉的额头轻轻一点:“王妃如此说,那我还怎么舍得拒绝?”
庆王殿下与庆王妃入座就餐,荀臻一直也不用梅亭嘉服侍布菜,两人看着十分和谐地用完这顿饭后,便去了府上的小花园闲逛消食。
下人们都远远地跟着二位主子,以便他们更自在地交谈。
此时天短,用过晚膳天色便黑了,不过王府处处都有灯笼悬挂,看着倒也亮堂,梅亭嘉与荀臻并肩而行,她想了想问道:“王爷现在可以说说,为何生气了。”
过了气头的荀臻再想起那件事倒是没觉得没那么气愤了,于是他便生出闲心来打趣梅亭嘉道:“说起来,用晚膳前,你为何不许我说给你听?”
气头上的人都是越想越气,倒不如转移注意力做些别的事情,梅亭嘉看着已然有心情玩笑的荀臻,也促狭道:“自是怕王爷的事情让我同你一起怒不可遏,令两个人都吃不下饭,那岂不是太亏了?”
庆王殿下朗声大笑,所幸庆王府足够宽敞,他的笑声不至于吵到旁人。
“今日,有人奏请宜淑长公主和亲南商四皇子,理由是为了两国邦交。”
梅亭嘉脸上的笑意逐渐淡去,她冷声问道:“是谁的提议?”
“成国公府的大少爷,谢翰林谢恒!”
第57章 “什么?你要出征?……
“什么?你要出征?”
梅亭嘉一脸担忧地望着荀臻,她可还没忘自己曾经做过的那个可怖的梦,无知无觉地荀臻死在了战场上——那时她还在想一切太平并无战事,可是眼下南商出言挑衅,荀臻居然要主动出征!
庆王殿下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细细地看了看他的娇妻道:“如若可以,我也不想同你分开,可是与南商一战无人挂帅出征,我必须要站出来。”
梅亭嘉欲言又止了半天,终于认命地叹了一口气。
大抵所有的王朝都是这样,军事实力最强的时候是开国初期,待得王朝安定后,文官治理天下久了,武将们就会被排挤得无处可站。
现下也是如此,拿得出手的武将也就成国公与镇西侯,可是和亲一事是成国公府大少爷提出来的,谢皇后那现在也还禁足着,即便是成国公说自己会全心全意带兵出征,皇帝也不敢相信。
至于镇西侯,他那位极度可疑的四公子被抓起来后,他便开始称病不朝,想也知道他定不肯出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