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曦臣前往廉室后院的路上,远远便望见跪在菩提树下的忘羡二人。
打从一个月前,不知是否受思追叁人大婚影响,蓝忘机和魏无羡突然找上廉室,恳求蓝老先生给他们主婚,蓝啟仁自然不愿意,气得那叫一个七窍生烟,但忘机和魏公子似乎心意坚决,缠着叔父不断软磨硬泡、无所不用其极,最后演变成,为了证明其决心,而在廉室后院长跪不起。
算来,这可是他们「长跪」的第叁天了。
可看着眼前画面,蓝曦臣忍不住啼笑皆非,也难怪蓝啟仁寧可给他和晚吟指婚,也不愿成全他们。
说是长跪表决心,但认真跪立的却只有蓝忘机一人,魏无羡身体长虫似地完全静不下来,根本没办法长时间入定,跪立没一会,便成了跪坐。
只见那人拾了根树枝,不断往地面的马螘窝戳着,边戳还边扯着忘机的袖子,兴奋道:「蓝湛你看!都跑出来了!瞧牠们愣头愣脑的模样,你说好不好笑?」
蓝忘机无奈,只能循声望了过去,见魏婴笑得开怀,便也跟着开心,牵着对方的手,轻声回道:「好笑。」
可魏无羡见对方拉长着脸说好笑,立马不服气了,一惊一咋地嚷道:「我说含光君哪,哪有人嘴上说好笑,却还板着张脸的?来,笑一个给哥哥看看?」说完,伸出两隻贼西西的食指,戳上蓝忘机左右脸颊的两个酒窝,往上推去,硬在对方面无表情的脸上,扯出一个无比滑稽的笑容。
一边捉弄人还一边哈哈大笑。
蓝忘机也不生气,任由魏无羡摆弄,又是推脸又是搓手,东摸西摸没个消停。
如此画面,看得蓝曦臣忍俊不禁,摇了摇头,走上前去,喊了声:「忘机、魏公子。」
魏无羡见蓝曦臣出现,开心地挺起身,朝他挥了挥手,笑道:「泽芜君,你终于来了!跪了大半天的,可饿死我了!」
也难怪魏无羡一见着蓝曦臣便直呼肚饿,这叁日「长跪不起」,忘羡二人的吃食全由蓝曦臣负责管送,看见对方就等于看见了食物!
可这次蓝曦臣却没给他们带食物过来,只是轻声说了句:「叔父要你们别跪了,后日便是迎宾的日子,你们也该回去准备准备了。」
明明是解脱他俩的话,可蓝忘机听了,却有些消沉地垂下脑袋。
魏无羡见了,二话不说便哄了上去:「蓝湛你别难过!等婚宴结束,我们再回来继续跪!跪到海枯石烂、跪到地老天荒、跪到蓝老头不得不答应,你说好不好?」
这世上最能读懂蓝忘机的人或许是蓝曦臣,但最能安抚含光君的却是夷陵老祖。
在魏无羡的轻言软语下,蓝忘机果然敛了神色,听话地点点头。
看着魏公子努力开导忘机的模样,蓝曦臣也是笑了,忽然觉得,两人这般相处,不也挺好?
于是蓝曦臣笑道:「放心吧,叔父没你们想得那般不通情理,刚刚才应允了我和晚吟的婚事,再给他一点时间,他会成全你们的。」
听到这话,蓝忘机一双琉璃色的眼眸眨了眨,又燃起了希望的火苗。
可魏无羡就不一样了,一听闻曦澄二人竟已得到蓝啟仁的认可,立即忿忿不平地骂骂咧咧,嚷道:「凭什么江澄这臭小子啥都没干,还能讨个现成媳妇?!这也太偏颇了!」
怎么说他至少也卖了叁天的苦肉计,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结果他和蓝湛辛苦这了久,啥都没得到,反而让江澄走了狗屎运,捡了个便宜!
蓝曦臣也不在意魏无羡将他比喻为「现成媳妇」,依旧盈盈笑道:「我想是思追他们的婚事,稍稍改变了叔父的想法,叔父这人固执,对魏公子你有些成见,一时半刻没法接受也是理所应当,你们给他点时日,让他好好理理,好吗?」
蓝忘机点点头,表示首肯。
一旁的魏无羡闻言,却缩了缩脑袋,吐了吐舌。
蓝啟仁对他何止是「有些成见」,光他成天在云深不知处吃间饭这点,蓝老先生没把他打死已算仁至义尽!江澄那小子脾气虽然不好,但对长辈却谦恭有礼,也懂得送往迎来,想来的确比自己更容易讨得蓝老头开心。
如此想来,魏无羡便也释怀,再加上泽芜君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他也不好再继续胡搅蛮缠,于是打了几声哈哈,便乖乖跟着蓝湛回静室去。
遣走忘羡二人,蓝曦臣抬头望向头顶鬱鬱青葱的菩提树,树影衬得蓝天一碧如洗,也衬得他豁然开朗。
似乎在这一刻,他才真正从对金光瑶的遗憾及愧疚中走了出来。
他要和晚吟……成亲了。
蓝曦臣如此想着,再也掩盖不住嘴角那一抹迫不及待的笑容,转身离去,准备前往莲花坞给江澄报讯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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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转眼,万眾瞩目的日子又悄悄到来。
云深不知处瑛室内,蓝思追及蓝景仪一身素白交领光袖衫,以丝纱交叠手工缝製的礼袍,看似素雅却藏着低调的华丽,他们梳着简洁净雅的高冠,一只玉簪穿髻而过,并无多馀装饰,和平日装束相差无几,却又衬得二人清逸非凡。
追仪二人手中各自持着一条金红交织的长带,正是金麟台上,为了搭配礼袍而特意缝製的抹额。
两人似乎皆有些紧张,默默盯着通往内寝的那道月门。
须臾,瑛室内寝走出一人,那人同样穿着一身清新脱俗的白净礼袍,因姑苏蓝氏讲究「以无为本,追求反璞归真、清新淡雅」,故婚袍也承袭了一贯的净雅素白风格。
只是金凌的衣袍上,领口刻意改製成具有兰陵金氏特色的圆领,衣袖、衣襬间以金色丝线细细点缀,白与金的交融,似乎也暗喻着两大世家的结合。
蓝思追及蓝景仪二人,瞧见金凌一身白衣的模样,都有些晕陶陶地,果真是人美穿什么都靚,即使一身姑苏蓝氏「披麻带孝」风格的衣衫,金凌却能穿出謫仙落凡的风韵,让见者皆无法控制地迎上前去,忍不住一亲芳泽。
蓝景仪的动作比蓝思追快了一步,抢先上前对着金凌呵呵笑道:「娘子真好看。」
这话引来金凌一记白眼。
打从上次对着喝醉酒的蓝景仪喊了句「相公」后,那傢伙就像块牛皮糖似地,沾上便甩不掉,老是对着他娘子长、娘子短,似乎以为娘子叫多了,就能再换来一句「相公」听听。
过去两人在金麟台上形影不离的日子,金凌还真被他烦到不行,勉勉强强喊了好几声相公。但屈服在蓝景仪的淫威底下,却没让他停止那恼人的行为,反而使蓝景仪更加变本加厉,现下只要没有外人在,那张喋喋不休的嘴就叁句不离娘子二字。
金凌没好气地一把将蓝景仪推开,逕自走到思追面前,原地转了一圈,抬着下巴问道:「怎样?小爷好看吗?」
望着宛如孔雀般开屏展翅的金凌,蓝思追眼中的喜爱之情都快漫了出来,拉着金凌的手,仗着身高优势,脑袋一垂,蜻蜓点水般地吻上对方光洁的额头。
蓝思追柔软的唇瓣在金凌那颗袖珍的硃砂痣上轻轻点了点,低声说了句:「好看……卿卿最好看了。」
金凌禁不住眼前二人「卿卿娘子」的连续攻击,脸上一红,心中怒嗔:怎么这一个两个的都这样爱惹火……
结果还没来得挣脱蓝思追的手,后头又扑上来一人。
蓝景仪从后方揽住自家媳妇,侧着头,「吧唧」一口,亲在了金凌脸颊上。
金凌被接二连叁的突袭,弄得神色大窘,佯怒地大喊一声:「你们好烦啊!」气噗噗地推开追仪二人,惹得对方哈哈大笑。
叁人缠闹了一会,思追才缓了缓,笑道:「好了,别闹了。」
金凌搓了搓被吻了好几下的脸颊,忍不住腹诽:到底是谁在闹啊……结果心中的抱怨还没结束,却看见眼前二人,同时朝他伸出了手。
两隻同样白净的手心上,是两条一模一样的抹额。
蓝景仪眼眉弯弯,对着金凌咧嘴笑道:「这次不会再退回来了吧?」
金凌望着眼前似曾相识的景象,彷彿又回到了芙渠村的小客栈,眼前是哭得唏哩哗啦的蓝思追和蓝景仪,一个个红着脸对他表白、说着喜欢。
明明只是不久之前发生的事情,却让金凌有种晃如隔世的错觉。
叁人能走到这一步……也算是得来不易……
金凌二话不说,扯下自己头上的发冠,接过追仪二人手上的抹额,捆成一束,用那两条抹额,在自己后脑束了个高高的马尾。
因为过于仓促,那束发辫绑得是松松垮垮地,但金凌却一点也不在意。
束好发后,金凌又急匆匆地从自己的袖中,掏出两颗雕刻得精緻的云梦银铃,塞进蓝思追及蓝景仪手中,颤声道:「哪,给你们的!」
他送给追仪二人的东西,正是当初江澄让他赠予二人的云梦清心铃。
蓝思追及蓝景仪看着躺在各自掌心的两颗小银球,皆已铭刻过了,闪着晶亮色泽的两只清心铃上,刻着两个米雕般的小字──「金凌」。
蓝思追胸口扑通直跳,不由自主想起当初江澄告知他的,属于云梦银铃的意义──他握着那颗小球,送了一些灵力进去,摇了摇。只见那银铃顿时震动了起来,发出清脆好听的叮铃声。
与此同时,蓝景仪手中的那颗银色小球、以及金凌原本就别在腰身上的清心铃,也跟着叮铃作响。
霎时间,瑛室内充满了叮叮噹噹的银铃作响声。
叁人对视一眼,纷纷露出笑容。
「谢谢你,阿凌。」蓝景仪忽然无比认真的说了一句,然后默默牵起了金凌的手。
「我也是,金凌,谢谢你。」蓝思追笑了笑,跟着牵起对方另一隻手。
金凌摇摇头,轻声道:「不,应该是我要谢谢你们……」
谢谢你们选择了我。
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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